佛剑被他推着向前,只好说:“我没有冷脸。”
佛剑伸手来扶他,剑子被抓住手腕,动弹不得。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起,只觉得触摸过佛剑的指尖快要燃起。他本能地反握住佛剑的手,将指纹烙进另一人温凉的皮肤里,才渐渐淬了那股无名之火。
“可叹这百年的修行……”
佛剑说:“事实已经在你眼前。”
“嗯,好,没有,当然没有。”
“怕不是焚烧产生了迷烟?先前我们在宅子里看见过相似的红雾。”
剑子眨眨眼,将手腕递到佛剑面前,十九颗紫檀木珠沉甸甸地缀着,主珠硌在他腕骨上突出的骨节。佛剑用掌心捧了佛珠,散出少许佛力,便见檀木珠串轻轻一亮,与他呼应。他阖了双目,诚敬颂起楞严经咒心,心念耳闻,不理会外界纷扰,只将此咒封入佛珠之中。淡淡金光闪过,与主珠相连的莲花坠饰落寞而合,剑子腕上兀地一松,檀木珠似是失了重量,与他融在一体,分不出你我。
佛剑俯身将那无用的魂珠浅浅埋了,衣袖上满是血污尘土。他低着头,从衣领里露出后颈,洁净的皮肤上还留着一粒芝麻大小的血点没有擦净。剑子眼尖,看得很清楚,于是自然地用指尖替他抹去。
“你要不提,我还真记不起来,”剑子把头一歪,流海扫在脸上,点着唇边的笑弧,“佛剑呀,你也不用总是替我想着这件事,如果连师父他老人家都没办法,你和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血点早已结成硬块,剑子一抬手,它便掉在地上,混入泥土当中。他的指腹上只保留了佛剑脉搏的跳动,一触即分的温热,如同烛焰晃过,轻微灼烧了指端。
火堆熊熊燃起,照亮了周围。剑子借着火光四处看看,发现几颗栗子树。既然他看见了,也算有缘,用作加餐也是合情合理。于是运起指风打了几个下来,捏着外壳的锐刺拨出里头的栗子,用水洗净了,统统架到火上去烤。剑子乐得悠闲,打算先啃几口干粮垫肚子,等佛剑回来,估计栗子也烤好了。
“这里。”
这些天来,他刚刚开始习惯佛珠的沉,如今却又消去,难免有些不适应。
剑子在他身边发出感慨。
佛剑严肃了神情。
刚出深山,又入深山,他们找不到地方落脚,就近歇在林中。剑子寻了些干燥的树枝,在空旷处生火,他跟佛剑的行囊都很简单,不过干粮伤药加上水囊衣物罢了,没什么奢侈的东西。他捡了几块石头围成半圈,用来挡风生火,而后琢磨着摘了点水果。佛剑去寻水源了,或许还要换一下衣服,毕竟以前那件已经惨不忍睹,完全不能穿了。
将蛇女遗留的害物烧毁。烟尘滚滚,腾起呛人的热浪,发黑的焦烟贯过晴朗天空,叫人看得触目惊心。佛剑目送浓烟消散,回想起蛇女鲜血泼在他身上的温度,鲜活滚热,绝不冰冷。
“怎么了?”
佛剑感他动作,回头看向他,仍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沉静眉目。因为彻夜未眠的缘故,目光里带着一点疲倦。剑子蓦地一愣,眼神闪烁,莫名其妙的心虚。他强作欢颜,后退两步,地面仿佛生出骨刺,扎着他的足履,如何站立都不安宁。
“佛剑啊佛剑……,”他用肩膀碰了碰佛剑的手臂,白衣上沾了燃烧后的薄灰,“爱一个人……真的能爱到这样的地步吗?”
“走吧,前面还有很远的路呢。再遇上些人,耽搁些时日。北岭的雪啊,说不定都化了。”
诸般爱欲痴缠,焚身如火,只可远观,不可靠近。
玉石俱焚,灰飞烟灭。
“不知道……,”剑子按压着太阳穴,一脸茫然,“头忽然很晕。”
了结一事,两人俱感轻松,相伴走出村庄,继续北行。
火焰熄灭,蛇女的存在随之消弭,青石上的法术终于失效,剥落出岁月的痕迹——残损不堪的一个“秦”字。
佛剑略一思忖,问道:“我给你的佛珠呢?”
他往火堆里填了几根粗枝,听见栗子在火上噼啪作响,总之,比蛇群嘶嘶游过的声音要悦耳许多。棕色的壳裂出开口,露出金黄色的栗子肉,甜甜的香气被火苗蒸着,闻起来就很可口。虽然比不上集市卖的糖炒栗子,但这可是剑子仙迹制造,无论如此,佛剑都会欣然给他这个面子。
“君不见,大雄宝殿中的诸位菩萨都是慈眉善目,佛剑你亦如是啊。”
她最后还是成了人。
剑子连连点头。
剑子把胳膊从佛剑掌中抽出来晃了晃,腕上轻飘飘的,像是系了一串柳絮,毫无所感。
“剑子。”
他推着佛剑走了两步,就像少年时他硬拉着佛剑去逛佛山一样。
“难得出来,就当是散心。老是想着那些烦人的事做什么,你本来就不常笑,跟我一起还总是冷着脸,这可会让剑子开始怀疑自己幽默的水平。”
“佛剑好友,这礼未免太大了……”
“你莫要忘了道尊所说的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