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了。”
她冷冷笑道。
他那时是怎么说的?
我已爱你,如爱众生。
佛门圣器烧灼着她的妖身,如烈火烹油。蛇女呕出一口鲜血,语带讥讽。
“然而,等我一路苦痛挣扎,终于走到他面前。”
蛇女先是一怔,而后仰头大笑起来。
“还给我!”
“·……”
那僧人微阖双目,淡淡说道。
她让蛇群吞噬了他,一滴血都不留。
“你想用他人魂魄养护他的生灵,他却用自身修为保护这一百三十余人魂魄不散。”
“舍身?”
无需言语或暗示,佛剑反手制住蛇女双臂,趁她一霎分神夺去魂珠,随即并起两指发出一道凌厉剑气,将魂珠掷向剑子方向。剑子避开拦截蛇群,早在佛剑动作时便做好准备,拂尘轻卷卸去力道,将荧光闪烁的魂珠收在怀里。
就是这时。
白骨静坐着,正是佛家坐禅观想的姿势,除却曾被蛇女执起的左手外,另一只手指节微蜷,似是抓着一把看不见的佛珠。蛇女见了白骨,立时便瘫软下来,蛇群围拥着她,护在白骨身前。
“舍身……舍身!哈哈……竟是舍身!”
“原来诸般爱欲痴缠,在你们眼中,不过一句舍身?”
佛剑只淡漠说道:“既已做出,便不需解释。”
“但他已经死了!”
“……什么?”
永远是,他和他的佛!
“那这些呢,”她扬手,唤出更多蛇群,乌压压沉若黑海,从四面八方窥伺而来,“它们灵识未开,不过受我操纵,你还能如杀我一般心安理得吗?”
蛇女戒备地望着他,颊边浮出一片荧荧的青色蛇鳞。
若施主执意要造杀业,我愿舍身。
剑子握着魂珠,自掌心注入一缕真气。魂珠似有所感,一时光华大盛。清圣的佛光照亮了蛇窟。
伤口边缘已然发紫,剑子心急如焚,他忍了又忍,还是脱口而出。
他看着蛇女,犹豫要不要再说下去。
即便我把这村庄的人都杀光杀尽,你也不肯爱我?
“我不信啊,”蛇女颈边漫上更多青鳞,她用细长的瞳审视着佛剑,妖冶而笑,“我真的不信,我不信你们真能如外表般干净。”
“喂,
“佛法在他心中既然重于一切,纵是身死,他又怎会漠视你拘魂的恶行?”
“和尚竟也杀生么……”
“要他爱我,竟只换来一句舍身!”
“因为他不愿爱我!”
剑子不由担忧:“佛剑?”
“魂飞魄散,天外荒魂,永世不入轮回。”
“大师,你……要杀生吗?”
“若你愿意解放珠中魂魄,我可以舍身。”
事实残酷,剑子怕她不信,又或者她自己知道,只是不愿接受。然而事与愿违,蛇女的指尖在佛剑的血肉里嵌得更深,身下终于显了庞大的原身。她从佛剑的腿开始缠缚,一寸一寸挤压修者的胸肺。
他慢慢拨动着掌中的佛珠,神情安宁。
鲜红的长指扼住佛剑的咽喉,她在他耳边低语道。
那人便默然。
蛇女攥紧了佛剑的手腕,尖利的指甲陷入光洁的皮肤,在佛剑手臂上洇出点点血痕。甲上带着恶业的蛇毒侵入肌骨,鲜血便显出凝固了的暗红色,汇成一线,滴落于地。佛剑任她攥着,不动如山。
她想,我不信。
“他真的死了。”
好,真是好极了。
我不信他高尚,我不信他洁净,我不信他普渡众生的决心,我不信佛爱世人。
不必以他人性命相胁。
“我要让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因他而死。”
“无事。”
她面上一阵恍惚。
“我要让他后悔。”
佛剑说:“可以。”
“不爱我的代价。”
剑子若有所思:“你虽爱他,却不了解他。”
她以为佛剑跟那名僧人相同。
“我不过是要他付出代价。”
他和他的佛。
“我为他褪去蛇皮,斩断恶欲,日夜虔诚诵经,不敢或停。我苦苦修行,一心向善,只为有朝一日修得人形。”
佛剑摇摇头,示意剑子不必插手。他解下背上佛牒,反手掷在剑子身前。
佛牒锵然出鞘,清气大盛,阔长剑身没有丝毫犹豫,径直透过蛇女胸膛,将她钉入白骨下的土丘。
原来她的心,从未向善,始终贪婪如兽。
蛇女在佛剑掌心愤然嘶叫。
“所以你便杀人?”剑子觉出其中的端倪,“你不是已改过向善了吗?”
“可是纵然说了舍身,他还是出尔反尔,他还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