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子前辈,佛剑大师出关了。”
“这么说来,你心里还是有记着的嘛。”
夕阳欲尽,昏黄的光线笼罩整座佛山,一草一木,皆在默然中悟道参禅。佛剑缓步而行,无意惊扰这一方宁静。行至高处,他停住脚步,举目四望,便见偌大佛山镀满金辉,张手合握,庇佑着山间生灵,而剑子去处飘忽不定。
佛剑也不揭穿他,配合地揭了过去。
天上天下,相映成双。
那人闻声回头,仍是旧时容颜,却与佛剑记忆中若有不同。
欲盖弥彰。
佛剑摇了摇头,认真地纠正了他。
他轻咳一声。
剑子脚下堆着几块石子,恐怕是等他的时候闲着无聊,干脆打起水漂来。见佛剑的视线落在地上,剑子横跨一步,衣摆一震,挡住那些散落的小石头,试图保持自己先天高人的形象。
“好久不见。”
看着小沙弥逐渐跑远的小小背影,佛剑淡淡一笑。
沙弥又喊了一声。
“那···大师,我去了?”
“大师出关了。”
“佛剑好友,你来了。”
一路经过前院的宝鼎,香炉内余烟袅袅,温度未散。小沙弥合手见礼,请佛剑在院内暂候。他则小跑着去通报剑子,然而,敲了许久的门都无人应。
佛剑面上也带了些笑意。
佛剑环顾四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要照剑子这么说,恐怕他还得仰头求一求天上的月亮。
“剑子仙迹前辈前来寻你,说是有要事相商。”
“好了,去大斋堂吃饭吧,”佛剑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烦恼,“我自己去寻他就好了。”
往事如潮,沉浮在心。佛剑走进寺内,心情渐渐温定,仿佛从天外回到了人间。
“是吗?”
“剑子前辈?”
“妄言。”
“呼呼·……”
想到此处,佛剑心中油然生出淡淡的欢喜。
剑子畅快大笑,眼中若有星光。水波摇荡,轻轻漾在脸上,更显得他眉目柔和。
“闭关了这么久,又精进了多少道行呢?”
他问佛剑:“你还记得吗?”
“记得。”
“我还记得,”剑子支着下巴,偏头望他,“这是我们相识的地方。”
等他走到后山,天际已显出星光,皎然月色倒映在一潭静水里,掀起无数闪烁的光点。
剑子行踪似云,伸手也抓不住。多年相识,佛剑早已明了他的性情。这片云从来只为尘世的苦厄留步,见到哪里干了旱了,便主动撞一下海上的风,折腾自己下一场及时雨。
剑子?
暮色渐起,山谷间涌起清凉的雾,夏日的暑气在清风荡涤间,驱散一空。
不过佛剑大抵是知道他在哪里的。
他自己笑够了席地而坐,还要把佛剑也拉下来。两人对着一湖碧水,月色落得满身。
“佛剑好友,有时……还是要给我留点面子嘛。”
“只是当时的情景,我已有些记不清了。”
佛剑记得他的样子,却忘了他的名字。
仍是无人回应。
一开始还有所收敛,然而很快便一发不可收拾。他笑得喘不过气,伸手要佛剑扶他。佛剑一伸手,剑子立刻像棵藤一样缠上他,搭着他的肩笑个不停,笑到最后只有气声,看来是把自己的面子也当成笑料,一并笑够本了。
剑子就笑。
佛剑也赞同:“确实如此。”
门前的沙弥见是他,连忙躬身行礼。
此去经年,这名讳听起来竟有些陌生。
“去吧。”
小沙弥苦恼地瘪嘴,两手在头顶乱揉,把光溜溜的脑门磨得跟新剃度一样。
佛剑分说踏入山门之际,正听到钟鼓相和。时至傍晚,鼓声先起,而后以钟鸣相应。他合了双掌,轻诵一声佛号,只觉心中空明如镜。
此中意境,却为佛剑出声所破。
沙弥的眼睛霎时亮了,到底还是年纪小,喜怒都形于色,天然率真。
佛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因而肯定地回答。
“真的很久了啊,”剑子扳着指头数给佛剑看,“有……这么多年。”
白衣人站在湖边,独赏水中的明月。
剑子不由感慨:“无论过去多久,佛山的月色还是一样皎洁。”
“咳……”
他比了个完全不对的数字。
剑子向来闲不住。佛剑早做好了他不会安心等在厢房的准备。只是山路崎岖,小沙弥又格外热情要与他引路,佛剑便陪他走了这一程。
剑子若是知道了,也会解颜一笑吧。
“剑子。”
他们两人少年相识,至今已有数百年的交情。剑子仙迹的所行所为,已不会再让佛剑分说惊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