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夺以为他在开玩笑。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裴显今夜心情不好。
“通宵守岁可,但不喝烈酒。城楼上有没有果子酒?”
正说话间,前方传来沉闷声响,似乎是铁索转动声。有眼尖的禁卫惊呼,“宫门开了!”
裴显目送步辇队伍在夜色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宫道尽头。他同薛夺一起往朱雀门方向走去,
“是不是谢五惹恼了督帅?他们谢家的马车显眼,我这就找几个弟兄,抄近路把他堵在暗巷里,暴揍那小白脸一顿,给督帅出气!”
“要不要上去?”薛夺劝他,“督帅要果子酒,我叫人去弄。不管喝什么酒,总归大伙儿一起热闹守岁才好。城楼上头风景好,还能看到今夜入宫的送傩队伍。”
薛夺叼着草茎,抱胸靠在朱色宫墙边,不答反问,“今夜喝不喝酒?”
他沿着陡峭石阶,缓步往城楼上登去。
那声音不寻常,听起来像是十来个人整齐划一地跑步,军营里常见,宫里不常见,城楼上值守的将士纷纷递过来敏锐的探查视线。
裴显不应。
“快到了,陛下,前面就是朱雀门。”文镜抹了把额头细汗,“没看到督帅。或许在城楼上?陛下稍等,末将上去找找。”
姜鸾召文镜过去步辇侧边,低声叮嘱了几句,文镜领命过去问话,“督帅今晚有没有来过?”
当时他抱她坐在怀里,她低着头,抓着他的手背,仔细地一处处涂抹着。他的视线落在她侧边脸颊的肌肤上,柔白肌肤仿佛窗外皎雪,眉心一点朱色花钿震颤人心。
薛夺惊得眼睛都快脱了框。
“好问题。”薛夺咀嚼着草茎,“当然是因为弟兄们听令开了城门。”
裴显原地驻足,盯着上方灯火明亮的城楼看了一阵,微微颔首,“也好。”
继续往上走了两步,脚步停在城楼台阶中间。
“她醉了。”脚踩在城楼台阶,他耐心地回应薛夺,
“和谢五郎没什么关系。”他抬手阻止摩拳擦掌的薛夺,“宫里刚起龃龉,回家路上就挨了打,做得太明显了。”
没头没尾的,文镜没搭理他,继续问,“宫门怎么提前开了?”
“末将早跟督帅说过,女人心,海底针。那位又怎么了?”
薛夺摸不着头脑,凌乱地站在路边,裴显却极满意自己的结论,毫不迟疑转身往城楼下走。
“听谁的令?”
昏暗的宫道尽头亮起大片灯火,灯火中央映照出一座华贵鎏金步辇。
“果子酒?”他笑得呛住,“督帅别笑话我们了,十岁的小孩儿才喝果子酒。弟兄们今晚准备的都是一等一的好酒,昨晚庆功宴喝的‘醉芙蓉’够劲,特意给督帅备了两坛,今晚开封全喝了!”
薛夺:“……啥?”
“得,肯定就是临风殿那位。”他随手薅了根墙角的狗尾巴长草,叼在嘴里,叹气说,
四面的挡风帷帐都往上掀起,姜鸾坐在步辇中,催促道,“到了吗?可看到人了?”
“做
“还有谁的令。当然是咱们头儿呗。”
裴显抚摸着手背上的抓痕。抹了上好的宫廷伤药,已经开始收口愈合了。
文镜焦躁起来,“话说清楚些!哪个头儿。”
就在这时,连接朱雀门的宫道远处,传来一片整齐的脚步声。
沿着灯火昏暗的宫道,缓步往朱雀门方向走。城楼高处值守的禁军将领们瞧见了他们,一个个在城楼上跳起身来,远远地抱拳行礼。
城楼高处值守的几名将领早已提着灯笼大步迎下来,今夜值守的中郎将是李虎头,见面就大呼小叫,“督帅,你手怎么了?”
薛夺立定脚步,看看左右无人,恶狠狠做了个手势,
两人前后走出一大段路,眼看前方就是高大的朱雀南门城楼,城外百年过年的热闹歌舞欢笑和竹爆仗声响依稀传进宫城里。
问,“督帅,弟兄们今夜都不睡,打算通宵喝酒守岁,顺道看看京城除夕的送傩戏。督帅要不要一起来?朱雀门城楼那边看得可清楚了。”
“昨夜我醉酒,今夜轮到她醉了。喝醉的人,说话做事都是做不得准的。”
中午时分,姜鸾亲自替他抹的药膏。
裴显收回远眺城楼高处的目光。
不是谢澜,薛夺这下有七成确定了。
裴显抬了下右手背,露出六道抓痕,“无妨,猫儿抓的。”
薛夺叹了口气,拍了下文镜的肩膀,把他勾到旁边。
“又怎么了督帅?”身后的薛夺迷惑地问。
“今年这么早开宫门?外头的傩舞队伍已经到了吗?”
“你们喝吧。”裴显淡淡道,“我应了人,从此在宫里不喝烈酒。”
“薛夺,备马。”
步辇停在宫道边,几个随驾禁卫匆匆小跑去前方,提起宫灯映照,朱雀宫门果然正在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