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为从上铺翻下，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大步子几步就到了富家子的窗前，对方神魂还不清呢，就被他拎起来，对着脸就是一拳。
够，连长似乎还因此要退伍了。
那是陆为没听说过的地方，连长当然也知道他没有听说过，给他解释：“那也是青海的一个地方，是属于玉树州的。那里的人都跟我一样，是藏族人，大家都讲藏语。”
“以后就抽了。”
陆为从连队里的兵，被“贬”作了哨兵。
陆为点点头，但还是没什么概念。
陆为问他老家在那里。
一拳很重，听声音，像是把人的鼻梁都打断了，且陆为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这个哨卡里只有两个人，都是藏族人。他来了，哨卡
连长说：“治多，那里是我的家。”
他的手被富家子的牙齿划了个口子，伤口不大，但也流了不少血。军医给他擦过酒精，包上纱布时，他还问一句：“这个要打狗针吗？”
板了好几天面孔的连长差点没绷住，嘴角勾起来又压下去，一掌拍他的脑袋。
他第一个在部队过的春节，就是在禁闭室里一个人度过的。
军医给他包扎完了伤口，就去休息了。小小的卫生所里只有他和连长两个人，他坐在一张病床上，连长坐在小板凳上。
富家子的声音如平地惊雷，突然响起：“他妈的，谁半夜不睡觉抽香烟！”
陆为没问他要把自己带去哪里，对他而言哪里不都一样。
摇摇晃晃一路，陆为坐在卡车里什么都看不见，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草和牛粪混杂在一起的味道。等卡车停下来时，车已经晃荡了数个小时，他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平时就爱围着富家子转的那群人傻了眼，回过神来时，富家子已经被摁在地上，打得满脸都是血了。其中一个大叫了起来，裤子也忘了穿就跑出去。
“别胡说八道。”
一个军龄多年，多次参与各地抢险救灾，甚至还有个人功劳的光荣军官，因为选拔人去素质比武这么件小事，被逼到退伍的份上。
下铺从枕头下边摸出了烟，递给他：“你不是不抽烟的吗？”
荒唐到了极点了。
很快，班长来了，排长来了，纠察也来了。劝已经没有用了，五个汉子全方位地拉扯，才把陆为从那富家子身上扯开。纠察的手电打在两人的脸上，富家子痛苦地在地上呻吟，而陆为的眼睛里满是血气和凶悍的光。
“可可西里。”
那晚，富家子被送去了军区的医院，陆为在连队的卫生所做手部消毒。
陆为没再回到连队里，反而坐上了另一辆卡车。开卡车的人告诉他，从今天开始，他不再是那个连里的兵了。卡车上满满当当装着都是生活物资，显然是辆运货车，不是用来运人的。
陆为摇摇头。
陆为这才发现，连长一直站在自己身后。他原本平静的神色突然有了波澜，瞳孔不自知地抖了抖。
连长微笑：“可可西里。意思是青色的山脊。”
连长不喜不怒，温和地告诉他，他要退伍不是因为挨了批评的事，是要回老家结婚去了。
陆为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简单的四个字，不知怎的，读出来时，竟有种心脏被击中了的感受。
陆为点起烟，第一口抽就熟练得像个老手。烟味苦涩、呛口。他一声不吭地抽完了一整根，烟味弥漫在整个宿舍里头。
禁闭室很小，黑屋子没通电，就那么一张床。陆为躺在床上连腿都伸不直。
讲起家乡，连长的眼中满是光芒：“蒙古族人给那里取了另一个名字，很好听，你知道是什么吗？”
“在我家附近，有一块很大的土地都没有人居住，那里只有美丽的山岗、湖泊，和成群的羊子和牦牛，我们藏族人管那里叫‘阿钦公加’。”
他本以为自己会被赶出军队的，没想到虽然吃了个大处分，军籍还是留了下来，只是被带去关了禁闭。
部队关禁闭，是有个时间上限作为封顶的。不过陆为打了的人有权有势，上限对他来说也不怎么管用，这禁闭一关就是一个多月，放出来时，都快开了春。
这是一片草地，也是军区的边界。往这个方向再走几步就出了军区，那一端是牧民的草场。
那一夜，陆为躺在卫生所的病床上彻夜未眠，翌日清晨，属于他的通报处分就下来了。
两个男人都是沉默寡言的人，但何须陆为用言语表达，连长当然知道，他是为了他而愤愤不平，这才动手打了人。
“不知死活”这四个字跟了他这么多年，难得地发挥出这么完全的内涵。
他口中的狗针，就是狂犬疫苗。
以前白水村里有个人，被狗咬了没当回事，结果没几天就狂犬病发病死了。从此公社挨家挨户做过宣传，让村民们被狗咬了千万当回事，要去把狗针打上。
“有烟吗？”陆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