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若无骨的烟雾淹没了他，缠绵地爱抚着他的脸庞，沈陵从来不知道烟也能这么美，婀娜地缭绕着那个人。
于宙啼笑皆非地看着她，用着玩味的口吻：“那你是要和学生代表共进晚餐呢，还是要留一个烟炮独自去买烟呢？”
于宙看着是很傲慢，可是他在笑的时候，嘴角会扬起一个很温柔的弧度。
他俩到的时候店里人很少，两人都是熟面孔，徐伯将切成小段的油条码好在白瓷碟上端过来，便坐在了隔壁桌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问你想要吃什么。”于宙重复道。
“这么好养活。”他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下来，调侃道，“别是想着给我省下烟钱吧。”
沈陵失笑道：“还不是你成天逃课，神出鬼没。”转念一想，他那副自然流露的倨傲神态也未尝不拒人于千里。
“我在北流只认识你一个。”于宙停在她面前，“还有威廉。一人一狗，就没了。”
他的声音向温柔处低下来了，梦幻好听，像鲜衣怒马的贵公子把美人带到灯下。
沈陵生怕再多看指不定就被勾走了魂，埋下头用勺羹把浮在粥面的白色芝麻碎撇得零落，只支起耳朵听他们讲话。
日落的光在街道上涨起潮，他们行走在黄昏的河流里，去买冰激凌。沈陵站在街口看对面甜品站外排队的于宙，白色恤的男生像被投放在重铬酸钾溶液里的标本，透过那一片盈盈的橙色，干净的，舒展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原来在男生身上也适用。
“是哦。”沈陵颇有些无奈地应着他，“被老烟枪和学生代表的反差吓坏了。”
“还要让徐伯伯切两根油条，蘸粥吃。”
“错了，是省钱给你买一只新拖鞋。”沈陵舔了一大口冰激凌来堵回笑意。
于宙抬手取下了烟，闭上了眼向后仰去，后脑抵住冰凉的灯柱。他将尚未熄灭的烟头按在手心，叹息般地吐出了最后一口烟。
“没想到吧？”于宙晃晃手中的信封。
“想吃什么？”于宙一边把插了精致小旗子的巧克力冰激凌递给她。
“在一中念书时一哥们带去的，挺惦记那儿的瘦肉。”他的眼里蓄起了温存的笑意，闪闪烁烁，即将在夜空中次第显影的星光先出现在了他的眼眸，“是放了生粉和黑胡椒腌吧，够鲜。”
“好。”
这样的温柔足以让所有人原谅他的傲慢。
于宙站了起来，声音低哑地，有腐朽的木头的味道，灰败的，仿佛说话就将用掉他大半的力气，“我出去抽根烟，你们聊。”
沈陵只能随机筛选出一个答案：“粥。”
“嗯。”于宙笑起来。
沈陵被勾起了馋：“嗯——待会我要吃一整锅皮蛋瘦肉粥。”徐记的粥是用小石锅盛着的，送上来时还咕嘟咕嘟冒着泡。
沈陵是巧克力至上主义者，心满意足地咬下旋儿，冰激凌变成了一座被砍去尖顶的褐色火山，沉甸甸的，被她捧着。她从火山口移开眼看于宙：“你是做东的，当然要你做主啊。”
集会后照例提前放学，沈陵让包包和其他人结伴先走，一个人立在门侧的银杏下。人流散尽了才看见于宙慢悠悠从礼堂走了出来，走向她：“走，带你吃晚饭去。”
她看见他的神情，寂寞得让人心悸。
直到徐伯提到前不久隔壁巷子发生的那起惨烈的斗殴，“那个男孩子看着年纪轻轻，没想到这么狠，下手就拿刀划别人脖子。我过去看时，到处都是血，墙上，地上，一大片一大片，腥得要死人哦。”
“嗯，还要在粥上撒白芝麻碎。”沈陵说。
沈陵也起身，在门口止了步，望着不远处倚着路灯的于宙。他叼着一根烟，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脸在清脆的一声打火声响里被火光照亮了一刹那。
我”。
“你是猪吧。”于宙抬头敲她的发顶，轻柔得让她觉得自己在一霎间变成了他指下的琴键，从岑寂的天空落到他面前的。
“好。”
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推开椅子向外走，动作依然平稳。背影被绞上了颓然而沉重的锁链，缓慢地没在门外的黑暗里。天已经黑了。
于宙被这爿小店暖黄色的灯光浸润，面上惯有的倨傲之色褪成了水波般的柔和，在他看向沈陵时，一层一层往外渗着。
“我？”沈陵吓了一跳。
沈陵妥协了：“回来时要记得给威廉带吃的。”
“好啊，小时候就经常和爸爸去那的。”沈陵讶然，“我还以为没多少学生知道这家店的，好老了。”
沈陵被徐伯讲得胆战心惊，却没听见于宙言语。她抬起脸看，于宙的脸似乎全然失去了血色，只余下那双漂亮的眼睛黑得深不见底，阴翳逐渐泛了上来。她的询问未投过去就已被吞噬，他忽至的阴鸷神色昭示着，她的所有举动都注定是枉然。
于宙愣住了片刻，才慢慢露出笑，跟她商量着：“徐记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