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她换上了试探的语气。糖浆沿着纹路漫开,牵出一阵细细森森的酥痒,取笑她的唐突;这可不是她的狗呀。
那个国度被坠下去的太阳触了开关,刹住了嘈杂而庞大的鸣潮。这样的静,她想,像每只鸟都在鸟喙处衔了块刀片,静谧在刀刃上颤动着,动辄间便要撕裂的让人不安。
她看着小狗圆滚滚的眼睛:“它是哪个老师养在这里的么?”
一
那么烈的烟。她对上他的眼睛,极轻地叹了口气:“你觉得学校便利店会有烟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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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举我了。”于宙指了指庄子面前的空地,“还算干净。来,坐这儿。”
“嗯?”他应了一声,依旧垂着眼眸。
语调轻柔至极,用的是询问句,然而并无半分商量的意味。他补充道:“黑利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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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推断声音是从另一边传来的。中和楼的天台意外地阔大,整修前伫在校道两旁的白色石膏雕像被放置在此,或峨冠博带或西装革履的大师们在群岚和雾霭间默然地交换眼神,苏轼和爱因斯坦举杯更酌的画面给荒芜平添了庄谐色彩。她习惯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出于后座男生“天台有只废弃女鞋”的恫吓,没有敢走到林立的大拿中一探究竟。然而在男生带了些微不耐的第二声呼唤里,她向那端迈出了脚。
“同学。”懒洋洋的声音被风递到她耳边,尚未消弭的尾音拖出了一段悠扬,拉走她的惊讶,使她在顷刻间想起老师的风琴声。
“我叫于宙。”
手下逗弄的动作在敛眉思考的间隙顿住一小会儿,他沉吟了片刻:“叫它小气鬼。”
“小家伙不爱出声,比我还能睡。”于宙用食指来回摩挲着白色小狗的后颈,暗沉的天色把他的手指润出了玉的颜色。一下一下,像在拨弦。
看来没有继续交谈的必要了。她抬脚向门口走去,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是否对这位陌生的美少年产生了疑似“恋恋不舍”的情绪,便又听到男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把手放在生锈的栏杆上,一根,一根,手指搭上那截焦黑,铁上带了余温,像被夏秋之交炽热的阳光炙烤后的纤细尸体。晚风张了网撒过来,她低头嗅了下肘弯,出乎意料的,一阵甜腻的绵绵的气息,是夏日里掉落在马路上的冰激凌发酵后融在风里的味道。
于宙抬眼望向语塞的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跟它开玩笑,说要丢掉它的面包。”他屈起食指用骨节敲了下小狗的头顶,“结果它就趁我睡觉的当儿叼走了我的鞋,估计给扔楼下了。
“相见不如偶遇,聊会天吧,我们。”
这个人是不是向莎士比亚的夏夜借来了柔情?即是面色如冰,开口却也脉脉。
她一向在狼狗时间到天台放风,白桦林边的长廊为瘾君子们提供了吞云吐雾的绝佳场所,间接给予了她独处的荫蔽。从开学到现在少说也上来了十几次,她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往日里,一直有只栖在诸大师脚下的小狗与她做伴。
交谈和打闹的声音汇成水流蜿蜒地攀着楼梯爬上来,密密围住她,用心险恶地盘旋在她脚边,划出一个与热闹绝缘的圈。她奇怪于此时天台上的那片负隅顽抗的阒静,半个小时前她趿着拖鞋上教室时,还能听见那棵巨大的香樟从内部掀起阵阵海浪般的鸟叫声。她怀疑那里面寄居了整个鸟的王国。
作者:的场静司(来自豆瓣)
“也是。”男生怔了一下,声音轻得近乎自言自语了。他仿佛陷入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惘然里,淡漠下来的眼神在两人间绵延开一条银河。
“这样啊”她终于伸出了手,覆在小狗的背上,毛茸茸的,温热的触感,嘟哝着,“灰扑扑的。”
小狗的毛伴随呼吸的起伏扫着她的掌心,像牛奶巧克力融化在手里。她望向低着眼的于宙,他的睫毛怎么那么长——“嗳,于宙。”
收走落日后玻璃一样澄净的青空,远处连绵的淡蓝色群山,在眼前格外秀丽的那张脸庞后张出幕布。黑色眼睛望着她,流动着半分戏谑,坐在地上略仰了头而依旧居高临下的姿态,用傲慢来形容,恰如其分。
以往的对象里不乏英俊少年,被这样一个漂亮的男生注视着,她却连开口也带了犹疑,往后缩着:“有什么事吗?”
“”
她在坐下的一瞬想到拜伦的诗歌——那最绝妙的光明与黑暗,均汇聚于他的风姿和眼底,交织成如许温柔光辉,是浓艳的白昼所无缘看见。
背靠李白的男生显然早已对陌生人眼光驻留在自己脸上的场景习以为常,游刃有余地:“方便帮我去买包烟么?”
“于连的于,宙斯的宙?”她回转过身。
“说不准。”他将另一只手柱在膝上支住了下巴,一派漫不经心的神色,“总之是个始乱终弃的角儿。那些面包,”他示意她看向鲁迅脚下,“估计是狗自己叼上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