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知道,他可能有点儿生气了,毕竟他是说过的,叫她不要来理会圣夫人的事。可她还是来了。
柔嘉第一回被人连名带姓地喊,倒有些新奇。
恭惠夫人王映月,是李承瑛的奶娘。听说皇帝登基后册封的第一个人,便是这位奶娘。
柔嘉看向他,明明感情不深,却有点儿委屈、愧疚和难过,她委屈在李承瑛对他的口气,但她也同时愧疚于他,垂下眼道:“臣妾只是希望夫人康健而已。江太医——”
王映月道:“真的不用,不用了。我的身体,我不知道吗?娘娘的善心,我先谢谢了。”
柔嘉跟着他起来,来到他身侧。李承瑛将她的手拿开,道:“妈妈还是叫医生看看,也叫我放心。”
李承瑛开口拒绝:“不必了。”他坐在圣夫人的床边:“皇后有心了。”
事实上,柔嘉看到她时,她正靠在李承瑛的怀里喝粥。
柔嘉拉住她的手道:“方才夫人宫里的何姑姑来,我就问夫人有没有延请太医,讳疾忌医,不是好事。我这虽然是第一次见夫人,却也知夫人在陛下潜龙之时多有照顾,我内心感谢,正不知如何待夫人好,又怎么会让夫人任性,不看医生,落下病根呢?”
江太医便再一步上前,李承瑛问:“皇后执意如此吗?”
柔嘉道:“江太医是圣手,夫人莫非信不过?”
柔嘉垂下眼,道:“臣妾和陛下夫妻一体,陛下来了,臣妾怎会不来?”
江太医又犹豫,不敢上前,王映月一把甩脱他,她的力气很大,那江太医猝不及防之间磕到了床边的小案,李承瑛放在案上的一碗粥就这样顺着他的脑袋流了下来。
柔嘉道:“既然来了,叫江太医看过病再走,臣妾也好放心。”
王映月道:“那我也不要他看!”
柔嘉道:“夫人请的院正,是治理内科的。这位江太医,却是治外科的圣手。我特意请了他来。夫人功高劳苦,若因小事有所损害,我心里倒过意不去。”
柔嘉也坐到圣夫人的床边,恰好是李承瑛的对面,这样一来,她才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清了这位天下知名的圣夫人。
柔嘉递出帕子:“夫人,擦擦罢?”
江太医正欲上前,李承瑛却将粥碗放下,于是殿内三人齐齐看向他。
为表病容,她在脸上敷了一层白粉,而没有口脂,看起来实在是很有恙的样子。她不美,也不丑,唯一破坏端正的五官的,是额头上的一道疤痕。李承瑛喂粥的姿势并不熟练,偶尔粥水顺着她的嘴流下来,冲出一道淡淡的白粉痕迹。
李承瑛深吸一口气,挥挥手道:“江医生辛苦了,下去洗漱吧。”他走了几步,到王映月身边,后者兀自气愤不平,指着她喊道:“朱柔嘉!”
当他用朕这个字的时候,就是生疏了。
王映月摇头道:“已看过了,不必再看。不过是昨天不小心摔了一下,怎么劳烦娘娘也来了呢?”
柔嘉是带着太医来的,那太医跟在她身后,提着药箱,要上前去给圣夫人请脉。
“既然朕和你夫妻一体,那,朕来了,便是你来了。皇后可以先回去了。”
王映月道:“多谢娘娘。”
 第十五章:映月
“夫人看起来气色不好。”柔嘉道,“还是叫太医看看罢。”
有人盛传她是妖妃转世,盛传她会蛊惑人心,说她虽然年近四十,容貌却美艳如二八少女,也有人说,她日夜用少女的奶汁洗澡,才可以永葆青春。
李承瑛让开了,从王映月的床边起来,王映月一把抓住他:“桓儿?”
江太医也停住了脚步。
柔嘉道:“夫人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一片好心,倒叫夫人误会了吗?江太医,给夫人看看——”
他道:“皇后,朕不是和你说了,不必来探视的。”
她又何尝想惹他生气、让他不快、和他对着干呢?扪心自问,李承瑛同她春风一夜,待她好不好?她想过,她作为朱岳的女儿,作为朱岳的弃子嫁进来,朱岳摆明了让她生死由天,李承瑛大可以冷落她、讨厌她,但是他没有。
王映月道:“我不是信不过太医,我是信不过娘娘你!”
李承瑛站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不发一言。柔嘉抬头看他,只看见他微抿的唇,显然是很不开心。
李承瑛揉了揉额头道:“妈妈!”
“江太医——”柔嘉道,“给夫人看看吧。”
柔嘉看向他。李承瑛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他甚至没有任何皇帝的架子,也许和他前半生颠沛的生活有关,他很少用皇帝的自称,谈笑嬉玩时,与寻常佳公子无异。
王映月道:“桓儿,你叫他走!”
不仅册封了奶娘,还册封了她的儿子,丈夫,可以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诗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道也不一定做妃子,做奶娘说不定也可以光耀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