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去朝来,又是新春。澜愿长伴殿下左右——”
崔滢早已无话可说,眼风往谢征那边拼命瞄。你们凯旋大军的庆功宴上,管管你家发酒疯的五弟吧。
“去岁新年,臣当时说,暮去朝来,又是新春。愿长伴殿下左右。今日腊月年底,眼看又是一年,臣还是这句话。”
入京当日就下了诏狱,在里头待了五天。
姜鸾看腻了歌舞,正无聊地拨弄着自己的半两小玉杯。察觉了下方长久凝望的视线,诧异地回望过去。
他刚转身下了丹墀,还没来得及盯住自家督帅,一道朱色官袍的修长人影出现在面前,差点和他撞了个满怀。
“谢侍郎,喝醉了?”姜鸾诧异问他,
姜鸾:“……”
谢澜站在丹墀台阶下,视线往上,手捧一只空杯,
“臣请陛下赐酒。”
她无奈把谢澜杵到面前的空酒杯接过来,拿起御案上的金壶,往里头倒了小半杯,塞进谢澜手里,安抚他说,
下一刻,他又把酒杯拿起来,重新端正举起,杵在姜鸾面前。
“这么自觉的吗?”姜鸾纳闷地和崔滢说,“莫非裴相误会了。以为我比划的五,是让他喝五杯的意思?”
入京后第一次留宿临风殿,是在她登基当晚。那时已经腊月初十了。
谢澜固执地举着空杯,无论徐公公和崔滢两个怎么好生劝说都不肯走,依旧口齿清晰地道,
姜鸾:“……”
“这是醉狠了吧?裴相刚才和他到底拼了多少酒?称呼都错了。”
谢澜不愿走。
裴显盯着面前金樽看了一会儿,思忖着姜鸾比划的‘五’。他叫过内侍,吩咐了几句。
姜鸾眨了下眼,明白过来他的疑问,嗤地笑了,遥遥比划了个‘五’。
过了年,他就要二十七了。
今日才腊月二十九。
十二月初入京。
姜鸾见他虽然应对如流,但眼神迷蒙,身形细微摇晃,显然陷入酩酊大醉。
内侍开始往空盏里倒酒。
乍听起来,似乎有理有据;但仔细想想,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嘈杂的歌舞丝竹乐音里,谢澜举起手里空杯,口齿清晰地道,“去岁新年间,陛下当时还是东宫殿下,臣曾说过,殿下的将来长长久久。”
一张绯色桃花面,星眸蒙蒙地起了雾,但嗓音清醒,她一时竟摸不清这位是醉着还是醒着。
裴显指了指面前的大金樽。
家族里有个侄子和他同岁,在河东娶妻生子,如今一双小儿女已经绕膝。
“区区二两杯,赐酒都未倒满。”他语气平缓地道。
轮,抱怨了一路,说人长了嘴就是要说话的。那位把大金樽拿出来灌督帅的酒,估摸着也是和这事有关。”
但不知怎么的,姜鸾却从那平缓语气里听出了许多委屈。
他放下金樽,再次抬头,望向丹墀之上的高处。
姜鸾远远地看着玉色美酒盛满金樽,不等她这边赐酒,他那边自己举起金樽,开始喝第三杯。
文镜道,“是!”
她把人召上来,仔细瞧了瞧谢澜的脸色。
一时间滑过心底的思绪,引发了细微的情绪波动,说不出是期盼还是失望。他摆摆手,叫薛夺退下了。
但心头瞬间闪过的念头,却再也挥之不去,始终横亘在脑海里。
谢澜的视线迷蒙,黑曜石色的眼瞳里仿佛起了雾,盯着手里半满的酒杯,似乎在费力地思考。
姜鸾把文镜召来,“盯着点你家督帅。真喝醉了,早点把人扶下去休息。”
早上猝不及防的五倍重礼,值得一个半斤金樽。
“赐酒还得倒满整杯,这是谁家定的规矩?”她迷惑地问崔滢。
“五杯就是两斤半了。裴相刚才还和谢侍郎对饮了两斤……”崔滢嘶了声,有点不放心,“今日宫宴的酒后劲不小,裴相的酒又喝得急。要不要把醒酒汤也给裴相一碗预备着?”
“不错,朕还记得。”姜鸾好言好语地劝他,“静泽,你醉了。刚才的醒酒汤没喝?回去喝了,下去睡吧。”
时间不对。再快也不至于。不可能是他想到的那个可能。
裴显默然不语,手指关节在长案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姜鸾抬手揉了揉眉心。
“你的耿耿忠心,我都听见了。好了静泽,你的赐酒在这里,今日你喝的实在太多,赶紧回去歇着吧。”
谢澜应声而答,“长兄和裴相已经得了陛下赐酒。臣带着空杯前来,请陛下赐酒。”
“今日的庆功宴,庆祝的是大军凯旋。但凡是单独赐赏的酒,都是赐给你长兄,裴相,以及此次出征的诸位将领。你并未参与出征,为何也要单独赐酒?”
谢征的坐处在斜对角,翩翩歌舞的舞姬正好转到他那处,谢征被挡住了视线,没瞧见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