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觉得。」关以桑回答,「没多少人敢用『愿意』与『不愿意』对抗世俗,你却真的这样做了,世间也是独一份。」
在这一切都消失以后,她才没有办法安心同梅知厮守到老。
梅知一愣,「我说了愿意。」
至于平常官宦家也是如此:林煴如今前程大好,甚至连成亲的打算都没有,而大她两岁的姐姐已经有三四个孩子,今年却依然怀孕了。
不和周围的同僚一样,委身于富贵的夫人,依靠她们的赞助过生活。一直到现在,他都以为自己能坚持下去,然而……然而现在的他,不就是和那些作锲的兄弟们一模一样吗?
关以桑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梅知在江南几年,各种各样的人见的多了,反而对林煴还能有个好脸色。
「如果我劝你留下,」关以桑抹去他眼角的泪水,「照水愿意吗?」
他们从未更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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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以桑耐心陪他浪费了几张上等宣纸,最后还是忍不住,拉着梅知的手腕压了过来。梅知于是坐在她椅侧,伸手将她搂到怀里,亲吻她簪着石榴花的发髻。
「这是你十七岁时的札记,」关以桑将笔记递给梅知,「请你认真读一读。」
梅知伸了个懒腰,「不愧是夫人,说话让人一时分不清是褒是贬。」
难掩辛酸,给自己撑腰的气势反而成了透露心事的破绽。眼眶湿润,豆大的泪珠便直勾勾地掉在了关以桑的衣襟上。
唯一的例外便是关以桑和关以柘。
不过林煴并不认得他。
「不是这个。」关以桑摇头,「你说是为我留下不反悔吗?」
梅知依然比她年轻,然而却不再是曾经一张白纸般的模样了。如同夏日枝头青涩的果实,只等秋天就可以采撷享用。
那日亲吻梅知伤疤时,关以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意义非凡的事情——她同梅知之间,似乎再没有什么外力的阻碍了。
她妹妹不是考科举的料子,写诗作画有些天赋,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所以人人都觉得关于桑不必太过操心子嗣,定亲时也能选择年纪稍长的夫郎,到时培养侄女继承即可。
因此早早失去了「愿意」或「不愿意」的选择,她必须什么都做。
换句话说……
「这是惜荫轩库房的钥匙,这是走运河证明身份的引子。」关以桑把两样东西摊开,放在了桌上,「你挑一个吧。」
「当然。」梅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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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以桑装作无意地问:「上次问的事情,照水考虑得如何?」
「我对你哪有什么褒贬,」关以桑说,「最多算是有些羡慕。」
行昭已经去世,宜仙并不管事,内宅之中再没有能干涉自己决定的人。孟霭今非昔比,地位特殊,作为他养子的梅知,配他妻主的下臣也绰绰有余。关绮出世之后,长女夭折留下的空洞也被慢慢填满,再没有什么困着她不向前走了。
梅知当然点头。
「我现在倒是能主持酒局了,」梅知无不讽刺地说,「林小姐大概也不敢请我喝酒了。」
甚至于他们的年纪——
梅知玩闹似的撒娇,不肯让关以桑好好写一幅字,研墨时故意逗她做出皱眉样子。
刚替完正职的林煴对关以桑巴结的很,见面问好毕恭毕敬,夸赞恩师身边新来的眼熟美人,不曾为刚过世的哥哥喊过半句冤。
关以桑又问:「为我?」
但妹妹也不愿意蹭自己的光,一辈子只做生养孩子的母亲。她不愿意与世家少爷联姻,心里只有那位富商出身的小郎。她不愿意安心读书入仕,宁可将时间花在大好河山之间。
封面上的秀丽小楷写的是「清致」,那时梅知还没决定要用「照水」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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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这一切都消失以后,她就可以安心与梅知厮守到老吗?
争权失败的公主,除去不能称帝的失落,往往还有一件烦恼的事情。皇帝有政务要忙,生育子息的重担自然而然便落在了旁支的亲王身上。
「夫人觉得我放浪?」
关以桑放下茶杯,看着眼前低着头的梅知,长叹一口气,「幸运的是我同行昭一样,志愿在此,各司其位,并不觉得太累。」
「那……」关以桑停顿了一下,「为你自己呢?」
「当然不反悔。」梅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