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夫人?」
「那我呢?」梅知问,「我和夫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我又不是十八岁了。」梅知回答,有些赌气地拉起被子遮住脸,「林侍郎年纪比我小,夫人不如找他算了。」
关绮推开眼前的陌生人,「魁娘想要那只金鱼。公子是大人,那魁娘现在可以抓了吗?」
但是人啊,一旦得到就会贪心,一旦靠近就会妄想。等梅知反应过来,就已经躺在惜荫轩的床上,气喘吁吁地接受情人的亲吻了——
趁人不注意,关绮竟然悄悄溜出灵堂,追着难得的凉风,一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说来奇怪,丧仪的白绸挂到了门口,一路上见到了不少披麻戴孝的用人,但只有此时才生出林行昭已经辞世的实感。他从十七岁以来,一直活在那人的影子底下,如今那人忽然不在了,他却也没有感觉到一些放松。
说来也巧,惜荫轩不大的池塘旁边,正有一位穿麻衣的小女孩,跪在池塘旁边,伸手去捞里头掠过的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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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最后的清醒。
听到关以桑的近况,梅知心里忽然噗通漏了一拍。
被林煴羞辱时收的伤,以疤痕的形式在他身上刻下了记号。不浅的伤口第一次划开了梅知的青春,自那以后,他也再不愿在他人面前赤裸身体。
梅知闻声望去,正是恰好路过的多蹑。
持杼听了他的话,同意先缓一缓,在家修行一段时间,也一并准备男官的考试。
「梅公子?」
「这么累吗?」
梅知猜测小孩子会往花园逃,自己的脚步却不自觉地往惜荫轩走去。
「我知道了。」梅知答,「我和你一起找找小姐吧。」
「别点灯。」
两个年长些的儿子还能尽力隐藏悲伤,关纨还小,第一次懂得离别的滋味,眼泪基本没有停下来过,一直挂在两位表姐身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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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次日清晨关以桑伸了懒腰苏醒,他已经困得不行,耷拉着双眼拼命打哈欠了。
她不知道为何家里人都变了样子,只知道自己必须收起嬉皮笑脸,同其他亲人一起严肃地捱过这场纯白色的仪式。
十四岁时他便发誓,自己绝
梅知强忍着动情的脸:微微颤动的睫毛、逐渐发烫的面颊、不停上下的喉结,比他未出阁时还要羞涩动人。
待,摆明了是瞧不起他们。然而梅知只是感叹,若林行昭还在管家,关府给外人看的吃穿用度是绝对无可挑剔的。
还有他胸口的一道伤疤。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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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知赶忙上前,一把捞过了关绮。
最小的关绮因为年纪太小,歧视并不明白这是一件什么事。
梅知的眼神躲闪一下,「好孩子,跟我回你多蹑叔叔那儿去。」
「不行。」梅知拉住她的手,「万一出什么事,你叫夫人怎么办?」
不过点不点灯,区别其实不大。月光明亮,其实比油灯更加清晰。透过窗户进来的月色,已经足够关以桑看见自己想看的了。
「待会儿夫人就回来了,我正到处找魁小姐呢。」多蹑面色有些为难,「万一冲撞了其他贵人,那些人又要暗地讽刺夫人家教不严了。」
梅知当然不可能同意,正要说出拒绝的话,然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梅知在关以桑郊外的宅院里住了一段时间,等到丧礼结束,他才再次踏入关府的门,做完了他此次前行想要做的事情。
「又要?」
「周围没有大人,你落水了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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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信任梅知,故而一问一答都毫无保留。
可是素白的宽大衣服扎得她哪哪都疼,屋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即使坐在冰山旁边,一会儿也就攒下了不少汗,头上的白布早就湿透了。
关以桑答:「大概是扶正宜仙的。」
「夫人这就想起了续弦的事?」
林行昭病倒后,主要的心力都花在了几个孩子身上,尤其是两位小姐,几乎事事过问,亲力亲为,与他们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厚。
多蹑点头,「公子或许听过陈小姐的一些风流韵事……止机少爷同她闹了好久,连带着持杼少爷也嚷嚷着要出家。陈家比当年的林家还要讨人厌,夫人最近消瘦了许多呢。」
「怎么担心起了落水的事情?」关以桑问,「这可一点都不像你。」
「不要。」关绮拒绝,「公子怕我落水,那我请公子帮我,行不行?」
梅知又是一夜无眠。
「宜仙过完生日不过二十,确实还只是个孩子。」关以桑点头,「然而府里有持杼这样不靠谱的少爷,想来还是要有个靠谱的主郎君好。」
他坐起身,试图用居高临下的姿态弥补不足的底气,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可是他怎么能真的毫不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