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他又摆脱了梅知的影子,变回了原本的林宜仙。
他离开几年,府内的样子还熟悉着,可原先的用人们大多都不在了。新换的一批侍者并不认得梅知,把他也当成了陈宣舟随行的楔郎,并不安排他与关家人见面,只带他们去了别院等着。上的茶果倒是梅知熟悉的,但也不是曾经用来招待客人的款式。
「那好。」林行昭闭上眼睛,「你告诉夫人吧。」
「不算有人劝过。」持杼回答,「有的人没得选,可我有的选。」
林行昭拿他没办法,气了好几天,差点又晕过去。林宜仙不敢再瞒,把儿子推给了关以桑。
梅知的师兄对此有些怨言,觉得关府故意苛
以礼为媒,关以桑自然地同梅知恢复了书信往来。
关以桑一同意,林行昭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止机的婚事近在眼前,持杼决定出家的事情也正在妥善地安排。出乎关以桑的意料,身边所有人中,反而是梅知对持杼的心意最为反对。
于是关于桑亲自喊他来了趟书房,问小儿子自己到底是什么打算——
持杼是梅知的学生,在她的安排之下,也是梅知教导过的儿子。止机看上去和林行昭一样,是位标准的儒生贵公子,然而持杼跟着梅知时年纪太小,自然而然地沾染了那人的几分习气……倒是比林宜仙更像梅知。
——结果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信件的内容平平无奇。梅知的生活丰富一些,总是给关以桑寄去自己新作的诗句,或者在江南听到的许多见闻。关以桑并没有那么多话可说——政事当然不能对梅知讲,女儿又算是她一直逃避的话题——除了偶尔附上和安园新开的花朵,就是大约地描述一下止机和持杼的情况。
「做道士要修行,你富贵日子过惯了,能吃得下这份苦吗?」
这几年来,他的身体都不算太好,家事一直是林宜仙同多蹑在照料。关以桑早就安排好了这样那样的事情,时刻预备着最坏的情况,希望不要耽误自己的正事。然而在行昭走后的第二天,还是一头倒在了书房的屏风旁边。
「儿子不想一辈子依靠母亲和妻族生活。」持杼解释道,「母亲为我好,就让我去太和宫做个道士吧。」
「夫人不便开口,我亲自登门劝说持杼。」
不仅是他们,连陈宣舟都抱怨几次川家
末了还嫌说的不够,两天后又寄出一封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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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信中委婉地提到了太和宫的情况,认为那里与「清净」毫无关系,只是一帮贵族男子伤风败俗的借口而已。他担心持杼,不愿意这位学生小小年纪便与那些人打交道,请求关以桑再管他几年,等持杼成年后再做决定。
林行昭的生日正好是立夏,去世的时候,葬礼莫名其妙正好是夏至。
书信再寄回时,梅知人已经到了京城。
她对出家的选项还是有些顾虑,认为这不是儿子应该拥有的人生。只是犹豫的时候,忽然又看见了梅知的信件。
他的信洋洋洒洒好厚一沓,龙飞凤舞的字迹力透纸背,显然是情急之下未经斟酌的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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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以桑寄信还算方便,但梅知回信就有些困难。他少有信得过的渠道,还要担心关以桑的名声,故而经常几个月才能寄到一次。
发烧不过一天,却在三日后才下得来床,由此耽误了给梅知的回信。
梅知在路上得知了林行昭去世的消息。
他一生淡然持守,像是晚冬迎春的季节,然而最后落幕的告别,却落在了闷热的蝉鸣声中。
陈小姐中举人后不久,止机出嫁的日子就定了下来。林行昭带病无法操持,关以桑特地请了关以柘的夫郎前来坐镇。
至于持杼……
原本也确实到了该订婚的年纪,但是无论媒婆说了那一家,他的回答都是不愿意。
林宜仙思考片刻,「得告诉夫人才好。」
于是托了给陈宣舟作楔的师兄,同止机的妻家一起前往关府吊唁。
持杼点点头,又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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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研究得如此透彻,想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吧。」关以桑说,「可是有人劝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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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见关以桑,但恰好在此时拜访,怎么想都是存心不良,有所企图。思来想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因为一次意外的偷窃无钱返乡,阴差阳错的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和她见一面。
持杼摇头,「太和宫不是一般道观。世家少爷想寻一处清静地,除了进宫做男官,就是在那儿做道士。」
「或许不成亲更好些。」
她曾经留过梅知,但他还是走了。既然持杼有这个想法,放手才是好事。
「你觉得呢?」林行昭问。
他又说了些人物,表示了自己的决心。换做十年前,不,换做十个月前,关以桑都未必会同意持杼的请求。
关以桑问:「那是要做一辈子老公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