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风呼呼啸啸,初冬快要来了。
从前,母妃说过,人世最是帝王心难测,她以为自己那年懂了,直到现在才惊觉,其实她从未真正懂这句话。
她是东周的长公主,她有皇室的傲骨和铮然,被尉迟穹掠回来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准备。
尉迟卿穿着火红的礼服,是往年祭祀时才着的盛装。
不过,这种天真幼稚的想法在那个夜晚彻底被碾碎了。
你看吧,秦郁好像真的如袖椿所说,以物易物从不逼迫,却让你心甘情愿地替他做事。
他骗了自己那么久,又那么多,到今日今时都不肯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穿着一身盔甲,手持长戟,俊美的面容在银色的面甲印衬下熠熠生辉。
她刚认识尉迟穹这个新皇兄也才一年,他有时候对自己很凶,有时候又很温柔。
尉迟卿死死盯着秦郁,她的话音刚落,男人的脸色一瞬失了血色,不肯回答,只喃喃唤她的名字。
先太子病逝,这个在掖庭被遗忘的皇子霎时成为香饽饽,谁都想咬一口。
他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就只是自己的独舞罢了。
错付了。
他回答不是,这一生也将这样结束。
明华殿里昏暗一片,只有一支蜡烛在窗户上隐
母妃去世第二年的元月十五是她及笈的生辰。
这最后一个问题,他回答是,这一生就这样结束。
两军首领却泰然自若,尉迟卿甚至仰了仰头,回了一声。
她看着满脸无措惊慌的男人,终于流下了眼泪。
“秦郁,那年上元节和你猜谜对诗的人是谁,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是她太过天真。
她自己好像就是如此啊。
“你是不是在马车上放了……放了香丸?”
他坦坦荡荡地露出马脚,无一不在提醒尉迟卿我在利用你,可她昏了头明知那是猎人的陷阱,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驸马……”
“卿卿!”
尉迟卿终于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一股难以明说的恐慌感突然从心底升腾起来。
当着两军对阵的情况,秦郁突然朝城墙方向喊了一声。
但他和父皇的关系异常的差,尉迟卿甚至琢磨过如何调和父子俩的关系。
却在殿外生生停住了脚步。
帝王心难测,这次,她懂了。
他心中仿佛有大鼓在不停敲打,今天的尉迟卿,实在太不寻常了。
她好生气,好生气!
双方派去交涉的使臣带来了各自的意图。
那年让她梦回难忘的上元节原也是个骗局啊……
婉转动听,却让秦郁生出一身冷汗。
人世间,帝王心最难测。
秦郁失声大喊:“卿卿!”
她怎么又想起了十五岁那年呢?
僵持了三天后,秦郁亲自出现了。
对面良久的静默后,男人终于开口了:“是。”
尉迟卿已经看不清秦郁是什么表情了,只隐约听到他沙哑的声音艰难地说了一个“是”字。
原本的婴儿肥已经消瘦到不见了,她脸色苍白,直直地盯着自己。
“秦郁,我问你三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好不好?”
“你是不是在公主府,在你身上都放了麝香?”
尉迟卿扶住城墙上的砖,甩开了尉迟穹,又向前走了两步。
而那将要成为帝王的人,更是难测。
她的满腔爱意,终究是,
“……是。”
所有命运的转折都来自于那个上元节。
一个只字未言,是负隅顽抗的尉迟穹。
以往欢闹的场景瞬间不复存在,就连父皇似乎都忘了自己的生辰。
“你回答我!回答我!”尉迟卿忽然歇斯底里地喊道。
护城河那边的秦郁也在望着对面。
两军将士顿时哗然。
尉迟卿和尉迟穹一起站在城墙上目眺河对面的队伍。
秦郁啊,这是她爱了四年的人啊。
她埋怨父皇忘了自己的生辰,同他置气,气鼓鼓又偷摸摸地溜到明华殿。
尉迟卿小小的身子被城墙上肆虐的风吹的东摇西晃,她拍掉了想要扶住自己的尉迟穹的手,带着近乎绝望的乞求哽咽地问道。
她没有等秦郁回答,也不用再等了。
她这个声名狼藉的公主,在亡国的最后一刻,这样的死去也算是难得的体面吧。
一个竭力劝降,是想兼得的秦郁。
到如今,头破血流。
秦郁拉着缰绳的手无意识地慢慢变松,等他反应过来又攥紧后,就听到尉迟卿的声音从城墙那里,那么远却又那么清晰地传来。
他瘦了,也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