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烟说得口干舌燥,径直伸手拿了青瓷茶壶来,为二人斟满桃花饮。一边小口啜饮着,一边听他迟疑严肃地开口说:“这恐怕不是病,也不是毒药,当然也不可能是什么鬼魂作祟。”
岚烟一怔神,抬头对上他的双眸,如同落入水深千尺的碧潭之中,再也移不开眼。他的声音依然和煦如春风,在她耳畔轻轻拂过:“而是出于儿女之情。”
峦玉引她到后院小筑不远的亭间坐下。亭子中间的白玉桌上摆了一碟色如凝霜的玉露团,佐以一壶凉至七分的微醺桃花饮,正是岚烟平日的最爱。四周尽是梅树亭立,不见仆人叨扰,显得清幽寂静。
她的面容平静时恬淡无欲,一旦笑起来立时活色生香,仿佛盛放的白玉芙蓉般惊艳。峦玉定定地看着面前这恍如梦境的画面,眼睛一眨也不眨。
岚烟点点头。既然知道了病因,那总有办法的。这几天的身心俱疲终于暂时得以缓解,化作一声释然且甜糯的话语:“谢谢二哥!”
“并无异样,而且白日郡主和常人无异,也不记得睡着后发生的事。”
“自然知道。”
“若是蛊虫,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峦玉无奈地笑笑,“恐怕要回禀皇上,找些奇人异士来想想办法。”
岚烟顿时紧张地缩起肩膀,胸口心跳如擂鼓,眼睛紧紧闭成一条弧线。她早就预料到了会有此刻,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尚还未做足心理准备,眼下一时不知道是抗拒还是期待。
峦玉并不恼,慢慢悠悠地继续说道:“你知道的,不完全是出于兄妹之情。”
“郡主夜行攻击旁人,而且发作时间越来越长。”岚烟一坐下就急急忙忙描述起其姝夜里的病状来,“昨晚虽然没发作,但眼睛已然是看不见了。”
“那倒甚好。”峦玉透澈的双眸映出她强装镇定的模样,像是要把她的一举一动铭刻在心底,莞尔一笑,“二哥为了你彻夜不眠,把能寻到的能借到的书籍全仔细翻阅过,才得出现在这个结论,帮助你完成任务。”
峦玉见她畏首畏尾的,温和的笑意慢慢散去。他坐定身子,思忖了良久,才缓缓启唇,语气中染了几分忧愁与不安:“岚儿,想必大哥已经告诉你了。”
时间的流逝开始拉长放缓,连周遭环境此刻也归于无声寂静。只见峦玉缓缓举起一只手,朝她极慢地伸了过来,身体也向她的方向逐渐前倾。离的近了,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兰草香气。
那宫装上的褶皱多半是昨日苏青冥的激烈动作所留。想到这层,岚烟赧然低头不语。
“外观可有异样?”峦玉碧涛春水似的眼睛一直看着她,听得认真仔细。
岚烟慌张得要命,赶紧扒了一块玉露团。低下头心不在焉地嚼着,好让现在的气氛不那么尴尬。
峦玉不直接回答,反问道:““你可知道西域有种巫蛊之术?”
岚烟听得瞪大了眼,连忙问道:“那有什么解法?”
“那会是什么?”岚烟知道他有了答案,急切追问。
岚烟浑身一颤,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话。脑海里飞快地回忆起那天羞人光景,云岫虽然用行动告知了她,但他一向寡言少语,倒是没说什么肉麻深情的话,于是立刻摆出一副天然无害的表情,顾左右而言他道:“大哥什么都没告诉我。”
“其姝郡主的梦魇,像是一种叫傀儡蛊的蛊虫发作的症状。”峦玉沉吟,“傀儡蛊一旦种到目标身上,御蛊之人在远处即可操纵目标行动,如同傀儡一般。蛊毒深了,会逐渐出现眼盲、头疼、四肢僵硬等症状,直到失去自我意识,彻底变成傀儡。”
衣服有轻微的拉扯感,那只手只是覆在她的圆领上,轻轻抚平了上面的褶皱。岚烟睁开眼,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峦玉,正伸手认真地替自己展平衣领,心中一下子空落落的。
岚烟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他的眼神和那时的云岫太过相像了,幽深中隐着狂热,叫她不禁害怕起来。
“我见过你穿常服,见过你穿胡服,还是第一次见你穿宫装。”峦玉微笑着收回手,眼眸如一池春水,泛起波光潋滟,“虽说有些皱了,但仍是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峦玉沉默半晌,似是在思量什么。
心力交瘁,愧疚得难以自拔,握紧他的手道:“谢谢二哥。岚儿不知如何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