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后,陆斯回憎恶自己的情绪被轻易牵动,冷眼看向道路前方,开口道:“开车。”
“让他吃吧,就是给你们买的。”陆斯回看着大喊大叫的陈义说。
同牢房的人都说老陈他老婆肯定是和别人搭伙过日子跑了,还说他不值当,因为老陈当年进局子的原因是,他把强奸他老婆的那个畜生杀了。
“有计划就行,有什么我能帮到忙的尽管开口!”邢亮通过开着的车窗,冲着他离开的背影喊道。
“一个人带孩子生活艰难,陈哥爱你,知道了也不会想要责怪你。”陆斯回没想说安慰的话,只是说了实话,“他在里面跟我讲过你们怎么相识的,怎么相爱的,什么时候有陈义的。”
陆斯回坐在沙发上,环顾着这个没任何值钱东西的、狭小又残败的家。他又望向蹲在角落里,眼神警觉的陈义,自然明白陈妻后来为何没去探视老陈,只写信了。
陆斯回刚说完就听到一个含糊不清喊叫的男声,紧接着女人瞧了一眼声音的方向后赶忙说:“你快进来。”
他深陷的眼眶变得猩红,情绪激动,唾沫星子横飞,“这三年我一直在盯着盛世尧一家,可还是没有办法找到他犯罪的证据。我讲这些不是为了卖惨,是想告诉你,我这个警察当的就是他妈的这么窝囊!”
陈妻的眼泪倏地往下掉,“他肯定觉得我不等他了,跟人跑了吧?”
天知道,他有无数次都想像她一样,没日没夜地流泪,整晚整晚地痛
“没有。”陆斯回握着水杯说:“他只是放心不下你。”
敲了四五下后,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才开门,半掩着站在门后问,“你找谁?”
下车后,本想直接走掉,却自我拉扯,陆斯回无奈地呼出一口气,胳膊搭在车门上弯下腰对坐在车里的邢亮说:“把你心里对我的自责,惭愧收起来,操心到别的案子上比什么都强。”
候我能早到一步多好,也一直在想要是当时我哪怕像现在一样是个队长,有点调查的权力,案子是不是也会有转机?”
陈妻将水递给他,局促不安地坐在了他对面的凳子,磕绊地问,“老陈...他还好吗?”
“请问你是陈国华的妻子吗?陆斯回问。
“我和陈哥在监狱里认识的,他托我来看看你和孩子。”
过了马路,陆斯回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个果篮还有俩礼盒,找到了老陈他家,一栋外表看起来已经十分破旧的五层楼房。敲门前他犹豫了几秒,老陈入狱后她妻子前几年每月都来探视,后来却再没来过,只写信。
“身体挺好,一直都很牵挂你和孩子。”陆斯回道。
陈妻听到这里,哭着却又笑了出来,笑着却又哭得更厉害了。
一旁的陈义看到母亲流泪,却吃着手里的香蕉乐呵呵地大笑,那时陆斯回才感到踩在脚下的地真正的实了,也真正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因为他正亲眼目睹着尘世疾苦。
房子老旧,陆斯回进门的时候还需要弯下腰,刚进来手上的东西就被一青年抢了过去,可那青年的行为举止完全像个六七岁大的孩子。
“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啊!”陈妻止不住地啜泣。
“我证明不了他有罪,也证明不了你无罪!”邢亮嘴角处挂着的绝望感让整张脸看起来都有些病态,在几秒间又猝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他两手狠力揉了揉自己坍塌的脸,哀声说,“我没有办法…”
“他说这辈子浪费了太多时间,你受了太多苦,下辈子要早早找到你,保护好你。”陆斯回平静地转述,水杯里的水逐渐变得温吞。
“你快坐,我给你倒杯水。”陈妻擦了把眼泪去了厨房。
“我是,你是...?”那女人面露疑惑。
陈妻一张口,情绪便更控制不住了,“我不是不去看他,是孩子摔傻了一刻都离不开人...我不敢告诉他,他为了我杀了人,把孩子交给我,我也没能照顾好。”
陈妻松手,陈义马上抱紧果篮钻到了房间角落。
长久而压抑的悲伤迸发,能做的似乎只剩流泪了。
又上了路,路上变得安宁多了,到了目的地邢亮还问他有没有钱,要不要直接等他出来一起回南城之类的问题,陆斯回没理他那些废话。
“关于清白,从郑欲森开始,我自有安排。”陆斯回说完碰上车门往前走。
“不好意思啊...陈义前几年不小心从高处摔了下来,摔着脑袋了。”陈妻说着眼睛就红了,想要拽回孩子手里的东西还给他。
其实,很多时候大家都在探寻一个发泄口罢了,陆斯回知道邢亮心里的内疚像一座移不走的大山。在刑亮能力范围内他能做的已经都做过了,不欠自己什么,毫无疑问他是个好警察。
然而,刑亮情感的发泄口能在陆斯回这里,可他的出口,又能在哪里呢?
那天下午他没有一丝觉得陈妻的哭声惹人烦,他只是安静地坐那里,只有一缕阳光的逼仄房间里,看着她流泪,听着她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