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希廷捡起文件拆开,取出纸张浏览了一遍。
段希廷并不因她下意识的退避不快,又站直了,声音毫无起伏道:“明天中午十二点,和顺斋。”
他不置可否,忽地俯低身体,往她面前靠近两寸。
他不说话,皱了下眉,想甩开她的手,可惜她抓得死死的,根本甩不开。
周幼薇仰头,眼眸透亮且坦荡,“我知道你是帮了我的人。”
 寒冰火焰,旗鼓相当
中年男眼光乱瞟,哆嗦道:“你、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要饭的。”
……
神色淡淡的,全不见刚才对乞丐的暴戾之态,似乎那个言行狠绝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回头,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
昏黄的暮色笼罩街头,外面起风了。他沉默地在前面走着,根本没有等她的意思。她勉强跟紧,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多远,直到脚底感到隐约作痛,他依然没有停住。
他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被第二处的秘书叫去了。推开门,一盏台灯亮着,穿中山装的胡克明在窗边踱步,吸完了最后一口烟。
段希廷睨着她,脸部线条薄而锋利,像把刀,寒光凛冽。倏尔,疏离的笑容爬上嘴角,他说:“周小姐,看来你还不清楚我是什么人。”
段希廷跨进大门,已经将近晚上九点。
八角意识到周幼薇这个“外人”在,说漏了嘴,连应几声,忙押着跛子三走了。
胡克明问:“周世仁邀你去了舞会?”
胡克明摆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丢到桌子上说:“他的事不急,暂时掀不起风浪,如今正是扩充组织用人之际,能拉过来为我们所用更好。这里有件更重要的东西,你先看看。”
他侧身,把烟头摁进烟灰缸,拉了椅子说:“坐吧。”
“带回去审!”正从口袋抽出手帕擦手的段希廷冷冷截断八角。
“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接着补充一句,提前把他的退路阻断。
眼前光线骤暗,不知是不是近距离体会到身高差距,她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只是一瞬间倍感压迫,不自觉后退一小步。
八角狐疑地上下打量,蘧然笑起来:“嘿,你就是跛子三吧。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进了76号,就别想着还有人救你!”
夜色如墨,极司菲尔路。
76号这座大花园洋房,使用的不是华界门牌,而是蓝底白字的租界门牌。附近设有各式各样的零星摊贩,作为外围的“岗哨”、“望风哨”。
周幼薇一个晃神,只感到他的身影擦过,步伐稳健生风,她才走三四步,就被甩开老远。她只好加快速度,近乎小跑地追上去。
周幼薇耐不住性子了,喊道:“喂!”
语毕,拂开她抓着衣角的手,低头背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进人潮中,仿佛走进了一条漫长黑暗的隧道。
段希廷看也没看女孩,转身一声不吭地跟着离开。
这份电报,多是关于暗杀日本高官和新政府重要人员的内容,也包括了上海部分抗日团体的名单。
“段希廷。”她又叫了声他的名字。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僻静的巷子,听到了喧闹的人声。
见段希廷点头,他又道:“这老家伙倒是狡猾得很,一回来就到处活动铺路线,买了军统的船票,又舍不得丢了其他地。他就是想着哪天出了事,有条后路可退。”
连去年冬天,郑苹如还在戈登路西伯利亚皮货店诱杀过76号头子丁默邨,但最后功败垂成。
周幼薇再次大喊了声,他还是没搭理,她直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大衣,“段希廷!”
成为特工总部后,房子被粉饰一新,原来一座洋式二门改为朱柱飞檐的牌楼,牌楼下面两侧,砌了两个机枪眼,两挺机枪直向大门。
“少装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东昌路的小巷干了什么事?白天装乞丐,晚上和中统的人接头,他们给了你多大好处……”
见他松了丝语气,周幼薇绽出灿烂的笑容,“我请你吃饭吧,就当答谢你帮我找回了包。”
路过这里的百姓,无一不是如临深渊,不敢认真地看。
胡克明回眸,段希廷立在桌前,站姿端正,漆黑眼睛淡漠地注视着他。
“处座,你找我?”
他只好问:“周小姐有何贵干?”
段希廷仿佛没听见,未曾停顿,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背影桀骜。
不是吴侬软语的音,极有气势和架势。
“处座如果认为没必要,我以后绝不来往。”
段希廷依言坐下。
“这是电务室截取到的军统秘密电报。”
戴笠的手下不单收拾日本人,那些投靠日本的中国人也在其列。不管是黑道人物,还是政治名流,只要与日本人有勾连,纷纷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