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幼薇再次大喊了声，他还是没搭理，她直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大衣，“段希廷！”
段希廷睨着她，脸部线条薄而锋利，像把刀，寒光凛冽。倏尔，疏离的笑容爬上嘴角，他说：“周小姐，看来你还不清楚我是什么人。”
见段希廷点头，他又道：“这老家伙倒是狡猾得很，一回来就到处活动铺路线，买了军统的船票，又舍不得丢了其他地。他就是想着哪天出了事，有条后路可退。”
这份电报，多是关于暗杀日本高官和新政府重要人员的内容，也包括了上海部分抗日团体的名单。
周幼薇耐不住性子了，喊道：“喂！”
“处座如果认为没必要，我以后绝不来往。”
眼前光线骤暗，不知是不是近距离体会到身高差距，她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只是一瞬间倍感压迫，不自觉后退一小步。
段希廷依言坐下。
他不置可否，忽地俯低身体，往她面前靠近两寸。
他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被第二处的秘书叫去了。推开门，一盏台灯亮着，穿中山装的胡克明在窗边踱步，吸完了最后一口烟。
中年男眼光乱瞟，哆嗦道：“你、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要饭的。”
昏黄的暮色笼罩街头，外面起风了。他沉默地在前面走着，根本没有等她的意思。她勉强跟紧，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多远，直到脚底感到隐约作痛，他依然没有停住。
段希廷跨进大门，已经将近晚上九点。
语毕，拂开她抓着衣角的手，低头背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进人潮中，仿佛走进了一条漫长黑暗的隧道。
76号这座大花园洋房，使用的不是华界门牌，而是蓝底白字的租界门牌。附近设有各式各样的零星摊贩，作为外围的“岗哨”、“望风哨”。
“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接着补充一句，提前把他的退路阻断。
他侧身，把烟头摁进烟灰缸，拉了椅子说：“坐吧。”
……
“段希廷。”她又叫了声他的名字。
戴笠的手下不单收拾日本人，那些投靠日本的中国人也在其列。不管是黑道人物，还是政治名流，只要与日本人有勾连，纷纷死于非命。
夜色如墨，极司菲尔路。
他不说话，皱了下眉，想甩开她的手，可惜她抓得死死的，根本甩不开。
段希廷看也没看女孩，转身一声不吭地跟着离开。
“少装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东昌路的小巷干了什么事？白天装乞丐，晚上和中统的人接头，他们给了你多大好处……”
胡克明回眸，段希廷立在桌前，站姿端正，漆黑眼睛淡漠地注视着他。
 寒冰火焰，旗鼓相当
段希廷并不因她下意识的退避不快，又站直了，声音毫无起伏道：“明天中午十二点，和顺斋。”
“处座，你找我？”
八角狐疑地上下打量，蘧然笑起来：“嘿，你就是跛子三吧。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进了76号，就别想着还有人救你！”
他只好问：“周小姐有何贵干？”
“这是电务室截取到的军统秘密电报。”
连去年冬天，郑苹如还在戈登路西伯利亚皮货店诱杀过76号头子丁默邨，但最后功败垂成。
周幼薇一个晃神，只感到他的身影擦过，步伐稳健生风，她才走三四步，就被甩开老远。她只好加快速度，近乎小跑地追上去。
路过这里的百姓，无一不是如临深渊，不敢认真地看。
段希廷仿佛没听见，未曾停顿，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背影桀骜。
不是吴侬软语的音，极有气势和架势。
八角意识到周幼薇这个“外人”在，说漏了嘴，连应几声，忙押着跛子三走了。
神色淡淡的，全不见刚才对乞丐的暴戾之态，似乎那个言行狠绝的人根本不是他。
胡克明问：“周世仁邀你去了舞会？”
周幼薇仰头，眼眸透亮且坦荡，“我知道你是帮了我的人。”
胡克明摆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丢到桌子上说：“他的事不急，暂时掀不起风浪，如今正是扩充组织用人之际，能拉过来为我们所用更好。这里有件更重要的东西，你先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僻静的巷子，听到了喧闹的人声。
段希廷捡起文件拆开，取出纸张浏览了一遍。
见他松了丝语气，周幼薇绽出灿烂的笑容，“我请你吃饭吧，就当答谢你帮我找回了包。”
成为特工总部后，房子被粉饰一新，原来一座洋式二门改为朱柱飞檐的牌楼，牌楼下面两侧，砌了两个机枪眼，两挺机枪直向大门。
“带回去审！”正从口袋抽出手帕擦手的段希廷冷冷截断八角。
他回头，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