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总算顿了脚步。
“对不起，是我错。你先起来。”他的语声倒是一反常态地软了下来。
“跟，跟你没关系。”蕴薇抬手揩着眼泪，也硬起嗓子来回他。
“你……等等……”她突然细声细气喊出了声。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像是那种……琉璃珠子……”蕴薇有些尴尬，也红了脸，随后自找台阶般，又小声地补了一句。
“那是你的事。”阿宝不睬她，自顾自慢慢将碗筷收拾起来。
蕴薇起了身，一会儿功夫，阿宝手插在衣服口袋里，背对了她，又已经走在了自己前面。
阿宝走回来，有些迟疑，但还是伸了手，很迅速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之后，又极快的放了开来——仿佛她的手上有刺，有毒。
“你有什么错。本来就萍水相逢。怕麻烦是人之常情。”残余的惧还没褪尽，混合着委屈，分明是不依不饶的语气，到最后，却不争气地演变成了哭腔。
阿宝并不接话，隔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无所谓的。你几时好看过。”
“那你刚刚……为什么还要搭救我？你这个人……”
“等等走……”蕴薇终于急了，不管不顾又加大音量喊了一声。
蕴薇两只脚艰难地朝前面一步一挪地走，两根手指头紧紧捏着衣袖，突然，不知道从哪一个方向传过来几个男人的说话声音，心里面咯噔一下，急急忙忙回转过身，脚底一滑，整个人朝前栽倒在了地上。
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
蕴薇气结，一时语塞，反倒止了哭，大大方方随他进门，“是无所谓。反正对牢你，好看难看都一样的。”
阿宝看着，并没过来阻拦。
鼻子一酸，嘴唇一咬，蕴薇回想起这乌七八糟的一天，两行眼泪像自来水一样无声淌了下来。
阿宝筷子一顿，脸上一红，却又很快的变冷，变僵硬，嘴上不冷不热“哦”了一声，又自顾自地吃面。
蕴薇不作声。
“不是怕麻烦。先回去再说吧。”阿宝的语气里几乎带上了无奈。
蕴薇跟着阿宝，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终于又回到了阿宝家门前时，蕴薇突然又哭了起来。
蕴薇一怔，静默了几秒钟，盯着阿宝的脸，突然没来由地冒出一句，“你的眼珠子好看。”
蕴薇没起来。
“多谢你。我也没有要赖在此地的意思。不麻烦你送，这就走了。”蕴薇站起身，头不回地朝门边走。
蕴薇只觉得，这个叫阿宝的少年，好像又变得更难接近了。
“想家里了？我认得一个洋车夫，住得不远，现在就去替你叫？”
“干嘛？我的手上有刺？”她忍不住问了一声。
蕴薇趴在地上，借着两边屋子里熹微的煤油灯光，眼睁睁看着他颀长的身影被越拉越长。
“想，哪门子家，”蕴薇一抽一噎地哭着，“我是哭，现在这副样子，又跌了一脸泥，活像个蓬头痴子，实在太难看，太狼狈了……”
“不去。”听到这声音的瞬间，她的心一下子定了下来，嘴上却只冷硬地掷出了两个字。
蕴薇呆了好几秒钟，方才心虚地低头，“其实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所以，不好就这样回去的……”
弄堂里凹凸不平的青石路被小雨打湿了，变得更加难走，皮鞋底磕在上面，好像随时要滑倒，夜色墨墨黑，只从两边屋子里透出一点聊胜于无的光，煤油灯的光，都是又暗又昏。
推开门，外面的天已经全黑，细小冰凉的雨珠子扑到脸上，缩着身体连着打了两个寒噤，还是用力的把门一碰。
“那随你吧。”阿宝说了一声，又毫无留恋地朝前走了。
这个人的话音既冷又硬，一点情面没有。
阿宝不作声。
“起来。回我家去吧。”阿宝的声音有些不大真实地响起来。
“你过来……稍微拉一把我……好不好……”
“我说了，不去。不用你管。”知道不合时宜，那一种深埋在她骨子里的犟却偏偏在这种时候不依不饶起来。
太害怕了，浑身的力气尽失。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轻，不确定阿宝听见没有。
那个人，终于停在了她的跟前。
阿宝看定了她，轻叹一口气，“认真跟你说，此地真的不是你能多呆的。”
<h1>第三章</h1>
“你又哭什么？”阿宝回身，闷闷地发问。
两个人都不作声地吃完了这一餐饭，搁下饭碗，彼此一对视，阿宝脸上又飞红起来，不由条件反射般将视线转开，眉头不耐烦地皱起，“你差不多，好回去了吧。”
“就当是还人情，”阿宝漫不经心说着，把碗和筷码在一起，“要么，我现在送你出去，到路口给你喊辆车。”
这一下，是彻底没有回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