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轶航很喜欢小年,抱他坐在膝头,翻着给他讲故事。小年的中文不好,对那些故事似懂非懂,但看得出他也喜欢骆轶航,在骆轶航怀里很安静。
书店新开张不久,门口招牌上的红布还没有撤下,店里的书籍也未归类整齐,有一只雪白的小猫在书架间自顾自地嬉戏,跳过茶几时差点碰翻桌止的花瓶。
我……
“可是你那么小,能够到吗?”
幸好后来小年还是健健康康地出生了,顾祈说我应该回国去找陈梓郁,和他说清楚。
“以前那么努力赚钱,是为了向你证明自己,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让你后悔、让你遗憾……你看,以前的我多幼稚……我在里面遇到一个师父,他早年剃度,可惜受不了红尘诱惑,犯下错事,回头看时才发现其实很多的哲理他以前就背得滚瓜烂熟,但从没走过心……我们在很多时候都会有莫名的执念,坚持着自己的坚持,以为这是一种美德,其实放下更不容易,但放下,才能给自己和别人一条生路。”
“你儿子太酷了。”陌桑望着小年的背影,无不羡慕地对我说,“看得我也想赶紧生一个来玩玩了。”
他在大学城里一条热闹而拥护的巷子里开了一家小小的二手书店,与书为伍,生活清闲自在。
小年正在门口和小猫玩耍,勤工俭学的学生小卫在整理着书籍,我和骆轶航坐在木椅上促膝长谈。
我犹豫着怎么向小年介绍骆轶航的时候,骆轶航先一步说:“小年就叫我舅舅吧。”他脸上的笑容平和清浅,像风雨后的一片绿竹。
骆轶航没有收下任何我想还给他的财物,他说他现在过得不错,用不着了。
骆轶航问起陈梓郁,仍是那年冬天我去看他时他问的那个问题:“他对你好吗?”
告别骆轶航之后,我发现小年有些闷闷不乐,直到晚上陌桑请愿我们吃大餐时,他也没有露出委兴奋的表情,只是很乖地说:“谢谢Aunt。”
我知道小年不会乱跑,果然在去洗手间方向的装饰石膏雕像旁看到了小年,有一个背对着我的西装男子蹲在地上,在问小年:“你妈妈在哪?”
“Marry,我去上厕所。”小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滑下凳子,像个小大人一样拉住经过的服务生的衣服,彬彬有礼地问:“Where is the toilet?”
陌桑还没起身,就被他拒绝了:“我要上的是男厕所,Aunt是女生,不能进去。”
我们从十七岁那年分手以后,再没有像今天这样平静而温和地互相诉说和分离生活带来的感受和体会。
我将剥了壳的小龙虾肉放在小年的碗里,低头问他:“What's wrong with you?”
“能,有Waiter帮我啊。”小年面向服务生,如同一个绅士,“Can you help me?”
“我陪你去吧。”
我拉着小年,离开时没有回头,我害怕回头,我不想哭,所以我没有看到整理完书架的小卫将招牌上的红布扯下,“昭昭书屋”四个字在夕阳的余晖下,散发着别样的温柔。
黄昏的时候我带小年离开,骆轶航有些不舍,但他只亲了亲小年的脸颊,抱了抱我,然后挥挥手:“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淡淡地说。
“Marry!”小年看到我,飞奔过来扑向我,他趴在我耳边,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仍难掩激动地说,“Marry,he said he is my daddy!”
可我不敢。
回国后我第一去见的人,当然是骆轶航。
我浑身僵硬,屏住呼吸,看着那个男子站直身体,转过身。他的所有动作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
“别光说啊,得抓紧时间。”我和陌桑又说了些小年婴儿时期的糗事趣事,隔了许久才发觉他去洗手间的时间未免太长了。
爱是一件无法抵挡和躲避的事,但我们可以选择让它猛烈如火,或者温和如水。前者让爱看起来轰轰烈烈,可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后者却能长长久久地流淌在心灵的田地上,看着它敬而远之或者消亡。
“好。”我用力地点头。我知道他不过是想知道我过得好,只有我过得好,他才能安心。
陌桑有点受打击:“顾昭昭,你儿子很不给面子呢,感觉是在敷衍我。”
在这个五星级的酒店里,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小年很用力地亲了一下骆轶航的脸颊,说:“Don't worry,我和Mammy会常常来看你的。”骆轶航笑得眼睛都湿了。
我如同驼鸟一般在洛杉矶生活了一年又一年,四季更迭,时光荏苒,岁月安静无声。我交新的朋友,学习新的知识,看新的风景,却不敢回头看一看旧的人,想一想那些曾经的故事,更不敢去揭开那最后的真相。
我静静地听着,想起了陈梓郁,想起了自己的固执和任性妄为,造成今天小年没有父亲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