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失去安安后的第二年夏天,陈梓郁向我求了十几次婚。虽然我们在法律上早就是夫妻了,但没有仪式,没有真实的认同感,陈梓郁说要等我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真正的妻子。
我害怕那样的场景,所以将回国的计划一推再推。直到听说骆轶航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早在半年前就提前出狱后,我才下定决心回国——我替他保管的那些钱,通过我这些年的投资运作和少许的运气已经翻了两三番,是时候交还给他了。
陈梓郁的消息很灵通,我才从医院出来,脸色素白,身体仍一阵阵发冷,他已奔至我的眼前——我原以为他至少要等我登机后才会发现这场杀戮。
我没有哭,我只是觉得累极了。
陈梓郁盯着那两道杠看了十几秒,才抬起头。
骆轶航又笑了,他说:“那就好……你以后别来看我了,别让他心里不舒服……我在这时很好,你别担心。”
那年秋天快来的时候,我终于发现自己又怀孕了,我看着手里两道杠的验孕试纸,情绪复杂难明。
小年坐在行李车上,听到顾祈说到他的名字,回头冲顾祈笑了笑后,又回过头专心地玩手里的魔方。
“你在说什么?”他哑着嗓子颤抖地问我,“难道你觉得你之前的流产,是我动了手脚?你是不是疯了?!就算是我的错,可是这个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就忍心……”
我不知道自己在悲伤什么,是悲伤骆轶航的如今,还是悲伤自己的命运?抑或是悲伤这世界的反复无常?
晚上陈梓郁回家,我站在玄关旁,看他在那儿脱鞋、换鞋。
我想过无数次回国的情景,想过无数次重新踏上那片熟悉的土地,看到那些熟悉的笑脸,那场面该是多么悲伤、喜悦或者难堪。
“这孩子,笑起来让人的心都要融化了……可惜就是太安静了,别人家的小孩儿都闹腾得让人抓狂,你们家小年就太惜字如金,这基因……唉!”
我平静地注视着他:“陈梓郁,你觉得痛苦吗?是不是如撕心裂肺般难受?是不是觉得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呵呵,如果早一点知道失去自己的孩子是那么难过,你还会不会对安安下手呢?”
顾祈推着行李车边走边说:“还是国内好啊,这些年国内发展得飞快,我这次回来可是不打算走了。你也别走了吧,小年也会喜欢这里的,是不是啊小年?”
探监时间快到了,骆轶航问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陈梓郁待你好吗?”
我拥抱他、亲吻他、诱惑他,始终没有答应他。
不知道是监狱改变了他,还是时间改变了他,隔着一层玻璃的骆轶航再没有曾经的戾气,他变得温和而善良,像个删除了所有坏记忆的老朋友。
“今天在家干什么了呢?”他与我像往常那样闲聊。
五年后。
“是我的错,我总是强求。”
我点点头——他对我,真的没办法说不好。
有时候伤害不会让人哭,关怀才会。我忍了很久,假装欢快,在他说完这些话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不可置信地扑着我的手臂,摇晃我的身体,问:“你真的把他杀死了?你真的把我们的孩子杀死了?”
“你真的高兴吗?”我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面无表情地问。
“当然。”他没有听出我声音里的异样,沉浸在自己的欢喜里。
大约是因为自己一直在以为可以得到幸福的时候,又被人痛苦地狠狠推入地狱,我已经不相信自己可以得到幸福这件类似远古传说的事情,我的那颗心已被恨意占领。
“是的,你要当爸爸了。”我给出确定的答案,而他则冲过来想抱我又害怕撞到我,他在我跟前急刹车,然后轻轻地、紧紧地抱住我:“昭昭,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在之后的日子里,我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你就这么看待我?”陈梓郁目眦尽裂,兴趣起手想狠狠扇我一巴掌,可是凌厉的掌风明明已到了我的脸颊旁,又硬生生地被收住。有泪水从他的眼眶缓缓滑落,他说,“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吧?”
“高兴就好。”我闭上眼睛仰起头,将泪水扼杀在眼底。
看完骆轶航后我开车回家,开到半路时我终于忍不住刹车,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
在他看不到我的时候,我终于像被抽光了浑身的力气一般,瘫倒在地上。
“因为我不想要你的孩子,不想我的孩子身上流着你的血……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失去有多么痛苦。”
孩子没了没有关系的,你还年轻,你会有很多很多孩子,他们会像你一样聪明可爱。”
我没说话,只是把验孕试纸递给他。
我红着眼眶,无声地看着他,看着他松开手,缓慢地倒退着走了几步:“顾昭昭,我或许对不起很多人,但那些人里,绝对没有你。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说完之后他决绝地转身,像再也不想看到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