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一碰到光,就好似火烧,痛得走不动路。当时的我,却像是魔怔了一样,连门在哪儿都不知道,只想爬着都要去找贺兰芝。兴许,他们说得没错。我是疯了。贺兰芝成了我的心魔,我对他的痴、他的爱,成了我挣扎地活下来、唯一支撑我的力量。即便是落得遍体鳞伤,甚至是因为动用禁术而造成灵脉重损,修为再无所成,我也依然不曾后悔自己那么做。
后来,我想了想,与我朝夕相处的那个人,终究不是天门宗万人所敬仰的那个少宗主。那个没有了记忆和过去的贺兰芝,才是慕青峰真正的夫君。
大概,这就是每一个魅妖的宿命,魅妖为欲而生,却多为情而死,老天爷仿佛总喜欢捉弄我们。我娘是这样子,我也是这样。
我挣扎地翻身动了动,就跌落了床。
万魔宗极乐宫,这个地方,即便是俗界之人,有谁不曾听说过。据说,在过去,不论是道修和魔修,都只是修炼的功法不同,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并无所谓正邪之分。那是在千余年前,有一个魔修,他天赋过人,自己钻研出了一套万魔功,百年之间天洲仓土,无人可敌。后来,他一手建立了万魔宗,自号为尊主,无数魔修自愿跟随他。从那以后,他行事越发偏邪,为了在短时间内炼成绝世功法,不惜攫取他人灵气。那魔宫练得越高,他的性情就变得越发残忍,终与整个天洲为敌,当时各个世家一齐讨伐魔尊,伤亡惨重,后来是三位仙者一齐力战魔君整整七天七夜,这才将他杀死。这三位仙者就是最初的三君,后各自分开,先后建立了仙门三宗。
我醒来以后,人就躺在一张床上。我的两眼很刺痛,像是有火在烧一样,眼前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让我想起了我自己做了什么——我把我的两只眼睛全给了贺兰芝。
我非但两眼看不见,那时候就连站都站不稳,可我整颗心都只想着去天门宗,要回我的夫君。我就是这个样子,生性执拗偏激又爱自欺欺人,我天真地认为贺兰芝伤我非出于真心,只要我解释清楚,我与他还能回到先前在不动山上的日子,再续前缘。
“瑶儿姐姐生得这般姿色,迟早会被尊主看上,到时候,可别忘了咱们——”
而我,也万万没有想到,当初与贺兰芝在上古秘境出生入死的那个散修,竟是万魔宗的魔尊。
想是我所处之处甚为偏僻,我逃出来了多久,竟都无人发现。
那个人缓步走到了我的床边,我听见其他人“沙沙”跪下的声音,齐齐说道:“参见尊主。”
这么多年来,正道始终无法将万魔宗连根拔除,而他们的魔君更是行踪诡秘,如今正道里头,更是谁都没见过魔君真正的样子。
麒麟骨扇擎碎了他亲手送给我的秘石,这上古之石吸收了大部分的冲击,勉强保住了我这一条贱命。
靳涯除了第一日之外,就再没来过这儿一次。那些下人起初对我还算尽心,后来见尊主不来,加之我又是一只妖,故对我暗中多有为难怠慢,甚至会大声地当着我的面聊说:“真不知尊主养着这么一个废人干什么,便是床上伺候,瞧瞧那寒碜的模样,又瞎又残的,还不及晚玉公子三分。”
魔君虽然陨落,可他的万魔功法,依旧是天洲仓土无数人觊觎的绝世功法。当年,各宗三君虽然在所有人面前烧毁了残卷,但是在数百年前,又有新的魔君出世。他身上的绝顶功法,正就是本该已经失传的万魔功。天洲灵气日渐匮乏,这千年来莫说取得圆满之人,便是修为达到归元大期的仙者亦是屈指可数。可是,魔修的万魔功法,可吸纳他人灵气转为己用,于是,渐渐就有传说,只要修炼此功,就可问鼎天洲,号令天下。
“嗤,你别说了,本以为这次跟了个新进来的主子,尊主怎么着,也得宠个十天半个月,还想这回能多见见尊主,这会儿子什么盼头都没有了。”
“人总算醒了,去禀报尊主——”是个年轻姑娘的说话声,紧接着就有人过来要扶起我。“呜”我蜷缩在地上,双肩抖颤,发出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的声音。
《被嫌弃的受的一生》(十九)
我以为,我难逃一死。
她们好一番说笑,根本就没注意到,我摸着墙,摇摇晃晃地出了这个地方。
他们都以为我疯了。其实,我只是太高兴了——我既然成了个瞎子,这就说明,转移之术成功了,那便不枉我拼死一搏。数人把我弄回了床上,我猛地想起了什么,抓住一个人的手,着急问:“这里是什么地方?离天门宗有多远!”
在他彻底从这世间上消失的最后一刻,我的夫君,终究还是保护了我。
“这里是——”那姑娘还未说出这儿是何处,我就听见一个陌生却又极其熟悉的声音:“此处是万魔宗极乐宫,与蓬莱山天门宗相隔千里。”
这一把声音低沉悦耳,我却在认出他是谁时,身子克制不住激动,轻轻颤了起来。“慕青峰,你既然落到本尊的手掌心里,”他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满意,微微俯身,喑哑道:“——就永远别再妄想能够回到贺兰芝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