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副官看见他,似乎很惊讶,然而惊讶的神色只有一秒,接下来就是客气疏离的点头示意:“关医生。”
虽然当初在上海,他们的关系就不算特别熟络,但林副官如今的冷淡还是让吴邪感到有些难过。不过他也理解,毕竟无论是黑眼镜还是林副官,看到的都是他毫无良心地暗算了张起灵,他们对张起灵自然比对吴邪亲近,所以情感上偏向张起灵,吴邪毫不意外。
“吴医生。”
林副官点头,改口道:“吴医生。”
他忍下自己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走回林副官面前,克制地问道:“那可否请你告诉我……当年在上海,在那位医生约国民党的将领来被共产党人包围的医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副官却道:“我想请那位医生为军座治病。若是医生真如传言所说,他既不在乎小兵的身份,想必也不介意医治敌方的将领。”
况,甚至死。
“不过,他好像是在找人?每一位经他救护的国民士兵,只要还保有一定的自主意识,就会得到一句问话‘有没有见过……’”
如坐针毡地填完了最后一项数据,吴邪礼貌性地朝林副官点头示意,准备立刻离开,但林副官却好像想通了什么,在吴邪开门的时候叫住了他。
这些无从确定的想法几乎让他食之无味、夜不成寐。
林副官和吴邪之前见过的俘虏都不太一样,他的精神不错,且从容淡定,毫无被俘的局促紧张。到底是跟着张起灵的人……吴邪忽然有些感慨,在门口踟蹰良久,还是在护士换完挂瓶后进去了。
吴邪这才回头看他,道:“你也知道,他是敌方的将领。”
吴邪叹道:“林先生,请不要说了,这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原来都是军座了。
林副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口道:“军座他很好。”
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开口问道:“你们少校……”
吴邪苦涩地笑了笑:“我在这里不是关医生,叫我吴邪就好。”
吴邪没回头,只把门轻轻关上。
“因为七年前的一些事情,军座受到处分被调离上海,直到战争开始才被临时授命为第三十七军军长,我亦因上头的调令才得以回到麾下继续辅佐。只是几年不见,军座虽依旧沉着冷静、胆略过人,我却总觉得他少了些人气。”
房间陷入了沉默,吴邪只好将注意移至自己的本职工作上。他拿着记录报告,按着上面的项目一项一项地询问检查林副官的情况。他问一句,林副官就回一句,语气不敷衍,却也不见热气,这种无比配合的尴尬,是吴邪从未体验过的,他只能庆幸自己还带着口罩,否则他的脸色,大概都能白过重伤初愈的林副官。
林副官说,那个原来叫“拖把”的人,是他亲自送入上海监狱,又以“吴三省”的名义亲自带出来的。
好在林副官的身体并素质不差,吴邪难捱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听闻对方从昏迷中苏醒,吴邪被护士唤去做检查时,仿佛埋于地下七年的寒蝉终于得见了太阳,恨不得振翅高飞远去,把每一根绒毛都彻彻底底地沐浴在阳光之下。
林副官也不在乎,他刚刚恢复,身体还不是很得劲,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很早就听说,共产方面有位军医是真正的白衣天使,对所有伤员一视同仁,战场上遇见他,基本就保证鬼差不会勾走你的命,哪怕你属于他的敌对阵营。”
吴邪捏紧了夹着诊疗记录的写字板,微缩的脊背绷出了明显的弧度,没回话。
他的纠葛,他的困扰,到底小得只有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