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又是什么呢?这场牵扯了生死的命局里,到底是谁在布下大网,谁在无可奈何,谁在身不由己?
秀秀简直哭笑不得:“你还没打麻药呢,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吗?疼吗?痛吗?本来就受过差点救不回来的伤,以后还在战场上乱跑吗?”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静静地看着。手术刀的冰冷和血液的温热,时隔数年仍在皮肤上顽固地存在,他甚至还对利刃刺入身体时的颤动、张起灵拥住他的力度留有印象,连张起灵那句有无数个含义的“对不起”,也似乎依旧在耳边原声回响。
为什么还是忍不住想和他见面呢?
那么还抱什么希望呢?
文锦抹了抹泛红的眼眶,笑着说:“你好好养伤,日后就留在医院吧,院长说她身边缺一个细心谨慎的帮忙,你正合适。”
当他第二次因爆炸受伤、差点再也醒不过来后,文锦态度强硬地将他软禁在战地医院。吴邪能下床后就杵着拐杖到处走,医院的人劝他休息不得,后来也由着他去了——只要他没有走出医院的范围,就没有人管他在做什么。
在生与死的边缘摸爬滚打至今,吴邪依稀觉得在上海的日子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整洁体面的衣饰,在咖啡机里冒着浓香的液体和烤面包机的叮咚,种满夜饭花和薄荷的独栋小院,与张起灵耳鬓厮磨肢体交缠的夜晚……回忆好像忽然被唤醒了,他却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经历过这一切。
伤好得差不多后,吴邪没接受文锦让他留在后方医院的建议,仍然坚持上战场做救护。“反围剿”打的是游击战,共产方利用地形的优势对国民党部队进行反击,多数人都是打一场快战就撤,唯他一个,每次都傻傻地深入敌后,小心翼翼地在交战区翻找,不论中共还是国民士兵,只要能救的一律救治,生怕哪一天,某位领章上有两杠一星的将领,就那么被他错过了。
三叔死后,他又在医院不省人事,文锦一个人无名无分地主持了三叔在上海的后事,才和出院的他一起将三叔的骨灰与行李送回杭州,又和他一起南下追寻共产党的部队。在队里,吴邪填了入党申请,正式成为了随行救护兵中的一员。
吴邪缓缓地呼吸,在并不平静的急诊病室里,虚脱般地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一直做到现在。
吴邪就像游魂一样在医院游荡着,漫无目的,似乎也了无生愿。医院一度以为他是有了战时心理障碍,分批语重心长地和他谈了好几次。吴邪口齿清晰地解释他感觉良好,然而并不知道自己精神不佳是因为什么——直到一日他在病人的资料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有一段时间里,除了张起灵,他听见得最多的,张起灵副官的名字。
他一不说话,秀秀就觉得这是要晕倒的节奏,连忙把院长拉到吴邪面前来,指责道:“院长,教训他!”
吴邪揉了揉眉心,气若游丝地说:“二床六床的伤员在喊疼,我估计是麻醉的效果过了,想过去看看情况。”
林副官重伤被俘,住在简陋的监护病房里,裹得比之前的吴邪还像木乃伊。医院的人都惊奇,之前蔫蔫的吴邪怎么忽然就精神焕发地开始帮忙了?院长见他提起精神,自是高兴,将很多事务都交与他办理——在吴邪的争取下,自然还有那位监护病房里的重要俘虏。
做什么?”
“你不要和院长她们置气,她们也是担心你,想让你记住教训。不要冲得太前,这种时候,医护人员比普通士兵更应惜命。”
吴邪不说话。
……他实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位黑眼镜军官,自那次不欢而散后就再也没遇见过。他试图从救助的国民党士兵口中问寻张起灵的下落,但他们不是不知道,就是已经无法开口说话。日子就在难熬的找寻中悄然度过,久到吴邪觉得,他们大概是没有什么机会再见了。
女院长果然一改原本温婉娴静的性子,出手一下比一下狠,吴邪全程清醒地被折腾完毕,身上被绑得动弹不得,冷汗湿透了额发和脖颈,又被文锦姨拿着温帕子,一点一点地擦净了。
吴邪想说不用了,文锦却摇摇头,一副不由分说的样子。他看着这位差点成为自己三婶的女性,联想到那段时间她抱着骨灰盒默默流泪的样子,心中有关三叔和张起灵的疑问,完全一点也开不了口。
明明已经没有可能了……当他说出那句话,当他把打算刺向张起灵的刀送入自己的身体,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就都被葬送了。
吴邪在文锦姨洗帕子的时候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明白。”
女军医用带着欣慰的表情看他,却还是忧心地吐出一口气:“三省要是知道我同意你上战场,还让你受了伤,会不会怪我?”
他曾以为那是张起灵对欺瞒他的道歉,而如今看来,似乎并不单单局限于此。
吴邪勉强地笑了笑,轻声道:“对不起,文锦姨,是我大意了。”
每次经过林副官的病房,吴邪都忍不住从他身上推测张起灵的可能。他从乐观的方面想到了悲观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