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就是孟婆了。戚然想。
汤水落入碗底,溅到外面一些,液体豪迈地晃荡着,戚然端起来,忽然觉得这一碗不是什么孟婆汤,而是告别酒,他即将喝下这一世的所有苦乐,而人间是在敬他敢活这一回。
“戚然。”
周楷之不是说有甜有苦吗,怎么他这么倒霉就摊上了碗苦的?
“嗯,跟我赌一把。”老头说,“赢了下辈子就有福,输了就接着受苦。”
戚然没说话,心想在这工作的人怎么都一个脾气。
戚然看了眼桌面,五颜六色的筹码几乎要溢出桌沿,他眼睛放光,问自己能拿到多少本金。
孟婆无视戚然的状态,收回碗就撵他走,戚然被苦得脑袋发懵,一时间忘了自己现在在哪,来这干嘛。
估计周楷之喝的药都没有这汤一半苦。
思及此,他突然想起自己兜里还有颗糖!
原来传说中的孟婆真的是一位婆婆,原来能忘掉一切的孟婆汤,还是现煮现售的,有点像小时候村口卖甜杏汤的扁担摊。
好苦!
他碗抵唇边,一饮而尽。
戚然点点头,气喘吁吁地坐下:“不好意思,办了点事。”
“好不好的,又能怎样?”孟婆冷哼,语气不耐地问,“姓名?”
思绪被嘴里的苦味打断了,戚然又把脸皱成了桃核,惨烈的味道几乎能给他毒哑。
难道是碗的问题?
“怎么才来?”老头看了眼他,“戚然是吧?”
刺眼的白光后面,是一个乒乓球桌样的签到处,桌子后面坐着一位老头,戚然赶到的时候,老头正握着大把筹码垒高塔。
他转了个身,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了台阶。
他刚在心里把孟婆汤和甜杏汤类比过,下意识觉得这碗应该是甜的,没想到——
临终前所有的情绪都被淡化了,现在的戚然心态平和,只按照吩咐做事。孟婆让他自己挑只碗,戚然随便拿了一个放到大缸附近的小桌上,孟婆又搅动了会儿,盛了一勺出来。
“这是要干什么?”戚然问,“赌博吗?”
戚然救命似的去掏裤兜,即将扔进嘴里前,忽然顿住了。
“你能有啥事?”老头又往塔上码了两层,松手时扶了扶,“要走的人了,还那么多事。”
“说你呢,磨蹭什么?”孟婆忽然朝他看过来,口吻严厉,吓了戚然一跳,戚然十分乖巧地应,走了过去。
雾散,露出宽敞的桥面,桥中央,一位头发花白的婆婆正手持一柄长勺,不停在身旁的大缸里搅动,缸里沸腾着看不清颜色的液体,空气中也没有其他气味。
口腔像用黄连狠狠刷过,舌尖到喉咙的每一条神经都仿佛被人抓紧了猛拽,让他的五官不自觉往一块儿收。
他迅速弯下腰,撑着膝盖猛咳起来:“呃咳咳——”
“婆婆好。”他礼貌地鞠了个躬,就像薛思逸当初对自己那样。
茶汤入口,戚然猛地皱紧了眉。
他漫无目的地往桥下挪,张着嘴大口呼吸,周围的空气好像都被他熏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