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等候他的周楷之和狱卒。
之后他一直坐在床边，看周楷之从浴室出来，擦干身子，穿上内裤外裤，衣服和鞋，他手脚慢吞吞的，又看上去很着急，袜子都穿错了反正。
穿好后，周楷之站在玄关处看着戚然。
他很少手写周楷之的名字，第一次在纸上见到这三个字，是宋体打印在他简历的配偶一栏里，第二次是在离婚协议书上，苍劲的笔体同它的主人一样，好看极了。
秃灯泡，窗上的电子报警器，消防喷雾，墙上的暗格。
六月初七。
对于戚然来说肯定是没有，他平平无奇，生和死都那么普通，但唯一的可以称得上值得的事情，是他把周楷之从人群里挑出来了。
两盆夕雾，两个枕头，插在同一个牙缸里的两条牙刷，两双拖鞋。
他吸了吸鼻子，在结尾标上了日期。
浴室门重新关上，戚然放下浴巾，光着身子走到衣柜旁，挑了平时常穿的黑T和牛仔裤，套上上衣前，他看见镜子里自己斑驳的前胸和后背，直到浴室响起水声，才放下衣摆。
戚然被周楷之抱着，安安静静地接吻，累了就靠在一起呼吸，像两尾汲取氧气的鱼。
死亡有价值吗？
狱卒给了他半小时的时间准备，戚然去浴室简单洗了个澡，再出来周楷之已经喝完了药，靠在门口的墙边等他。
“我也洗一个。”周楷之说，“一身药味儿。”
最后，戚然熟练地写完自己的名字，抬头看了眼日历。
饭后周楷之提出要出去散步，他们手牵手走过喧闹的城中广场，走过醴城江畔，走过满是回忆的街心公寓，在午夜之前回了家。
薄薄的纸张被夕阳照得透明，光线之中，页角从轻颤到微抖，然后突然移开，露出戚然湿透的脸。
力气终于耗尽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泪水不断从眼眶溢出，打在纸上噼里啪啦，戚然赶忙擦了，却越擦越花，字迹模糊成一片。
从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到现在，都没有走完一个完整的三百六十五天。
第一百二十九章 陪我走走
戚然拿出一颗放进嘴里，白桃的味道让他想起在桃园啃桃的那个上午，和回来之后互相坦诚的那个晚上，舌尖仿佛还残留着周楷之唇瓣的烟丝香味，他搓了搓指尖的烟疤，把最后一颗糖揣进了裤兜。
（知道六月十二是什么意思了吗）
“时间到了。”戚然闭着眼，无望地说。
临出门前，戚然回头看了一眼监狱。
最近时间紧，可能更得慢，见谅
摆渡车上，戚然和周楷之谁都没说话，发觉周楷之把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他也没动，只是十指相扣紧握
电子脚镣已经用不上了，戚然用纸巾把它擦干净，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就剩两颗了，周楷之有一回答应他，在他忌日那天会帮他把糖盒装满，也没来得及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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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写完之后，戚然双手持信，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
敲门声响了三遍，戚然打开门，在确认书上签了名。
戚然又坐了一会儿，才站起身。
黑夜逐渐吞没在唇齿间，地平线见亮的时候，亲吻变成疲惫的厮磨，唇瓣干涩疼痛，却谁都不想停下，像是要把彼此深深烙印在唇舌里，久久铭记。
这一晚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反观自己的字，写一划都像是亵渎，跟往纯白雕塑上泼墨似的，属实有点过分。
脚镣的旁边，是从街心公寓带回来的一摞深粉信封和一个铁皮糖盒，上回周楷之把糖盒当烟灰缸，第二天在戚然的监督下洗干净了，把糖球装了回去。
这一次却有如神助，从开头到落款，一气呵成，阳光将笔杆的阴影从左转到右，零星的水渍泡开了被选中的词，氤氲纸上。
门上巴掌大的小窗，密码锁。
只可惜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太短，眨眼之间就过完了。
当天晚上，周楷之回来得比往常要早。
戚然擦着头发：“嗯，赶趟。”
他们共同做了一顿晚饭，周楷之依旧笨手笨脚，最后还是戚然掌勺。
但怎么办，周楷之快回来了，必须要在他回来之前写出来，戚然抬起脸，火急火燎地起笔。
“走吧。”戚然关上门，走了出去。
浴室，衣柜，双人床，懒人沙发，窗台，书桌，茶具，餐桌餐椅，厨房，玄关。
忌日没过过，生日也没赶上，他来这一趟似乎什么也没捞到。
三短，两长。是狱卒来接人的信号。
窗外越来越暗，戚然怔怔坐在椅子上，信纸变得皱皱巴巴的，被风吹得翘了翘。突然，一双手把它拿起，在桌面折了几下，随后它被带到门外，一个力道出去，信纸做成的飞机就打着旋儿，落入了监狱中心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