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乌青昭告着他有多久没能睡个好觉，乱糟糟的头发和平日里大相径庭。

    钟砚齐不自觉地握紧掌心里柔若无骨的手，然后用拇指来回摩挲着一处骨节。

    周锦心里一颤，愣住了。

    直到今天，钟砚齐才算稳定下来。

    直到半个小时过去，镇定剂的效用终于褪去一些，钟砚齐的身上恢复了力气，思维也快了许多。

    还压在在眼皮上的食指完全僵滞着，她缓缓低头去看他。

    他闭着眼睛，呼吸慢下来。宽敞的病房里能听到两个人沉默的气息，正在彼此感染、交缠着。

    钟砚齐轻笑着问：吓到了？

    似乎到了夜晚，内心的所有不平、委屈才敢释放出来。

    周锦的脸埋在钟砚齐的肩膀处有些喘不过来气，然而此时此刻这种隐隐的窒息反而给了她真实感，消磨掉许多不安。

    他的目光称不上友好，周锦感觉到了，只能低着头站在一侧。

    这几天他依靠着镇定剂才能睡着，等这段严重焦虑期过去，还不知道戒药的戒断反应会产生什么样的痛楚。

    他这几天几乎没进餐，此时手上的留置针头又被插上了葡萄糖注射液。

    他意识到自己将会逐渐被焦虑蚕食掉，理智离他越来越远，连自我的情绪和行为都没办法控制这件事让人失落、恐惧。

    钟砚齐还隐约记得前几天自己每每从睡梦中醒来就会尝到久违的濒死感，头脑眩晕着，身上不停地出汗。内心有莫名的惶恐不安持续发酵，只想通过尖叫、甩砸东西来发泄。

    钟砚齐重新闭上眼睛窝在床上，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处于清醒状态。医生问他话他只是摇头或点头，完全不肯开口。钟父满脸担忧地站在一旁，频频跟他搭话，他也不理。

    钟父走后，钟砚齐再度闭上眼。他很疲惫，累到几乎一句话也不想说，仿佛连张张嘴都会消耗掉巨大精力。

    周锦吓坏了。水杯被重重搁在桌子上，她来回抚摸着钟砚齐的后背试图让他好受一些。

    医生走后，钟国强这才分开神打量着周锦。

    他偏头去看周锦，艰难地掀唇，说话的语调都慢了下来：今天几号了？

    8号。她又吸吸鼻子。

    拳头死握住，手背暴起了青筋，钟砚齐大口喘息着。

    钟父想起来医生叮嘱的不能再刺激他的话，只好沉默下来，哼了一声就甩手走出病房。

    钟砚齐舔了下干裂的下唇，哑声说道   ：还好。

    你要说什么？她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胸口处传来。

    钟砚齐想扶着床起身，却把本就睡得不深的周锦吵醒。

    周锦不敢再乱挪动钟砚齐，只好叫了医生来。

    不怪他这么问。此时周锦眼睛通红，泪珠盈满在眼眶里欲坠不坠地，强忍着没有落下。

    他的身体很沉，打过镇定剂之后乏得厉害，只能歪歪斜斜靠在周锦身上。

    钟砚齐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他把她圈在怀里，压着柔软的发丝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周锦在床头柜上拿下水杯，把他扶起来喂他喝水。

    周锦歪身靠在椅背上，垂眼睡着了。

    钟砚

    其实他并没有睡着，只是在静静等待理智的回笼。

    他困顿地蹙起眉头，刚才酝酿一会儿才想起了一句能逗她的话语，现在思绪又迟钝起来，只能慢慢消化着周锦的问题。

    再怎么样她也只是一个18岁的学生，和这种中年男人相处总会有怯懦和尴尬。

    他似乎很不开心，面上暴躁，说话间脾气隐隐又要上来了。

    什么也没吐出来，他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然后虚脱地靠回床头。

    周锦探手去握钟砚齐搭在被子上的手，被他一把反扣住。

    他睁开眼，看到天已经完全了。百叶窗被拉下来，病房内的灯亮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急性焦虑已经过了发作期，所以不必让周锦看到他最不堪、失控的一面。

    他扶在床边，张开嘴想要呕吐。

    你、你醒了？她讷讷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第七十四章 终曲（完）

    两个人的目光撞到一处去，在深夜里昏黄的光下都有些灼灼得烫人。

    他向另一侧靠了靠，然后掀开被子拍拍身侧，说：来。

    钟砚齐躺在床上，被子盖到了肩膀处。他面色苍白，唇上起了一层皮。

    周锦咬着下唇，无声地看了眼褶皱的床铺，又偷偷瞄一眼门边，这才脱下鞋钻进去。

    嗯。周锦承认道。

    喝了没两口就喝不下去了，钟砚齐使出全身的力气立刻推开她。

    周锦重新坐在陪护椅上，看着憔悴的钟砚齐，不忍心再打扰他。

    你看什么？钟砚齐掀眼瞥了一下钟国强，然后皱眉不耐地问道。

    她被惊得一抖，迅速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