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晤垂下眼,轻轻地说了声“没事”。
与徐盛林一同到家的,是他的浑身酒气,和对叶菁的抱怨。
或许在徐晤捡起刀的那一刻,徐盛林和叶菁已经有所预感,但他们没有真的想过,自己看似健康乐观的孩子,能做出自残的事情。
你和妈妈的夫妻情不纯粹了,我们的父女情也不纯粹了。
她从小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他们都是传统的老一辈,至少在他们做晚辈的眼里,外公外婆一直在为他们操劳着。包括对于大姨的女儿凡凡,因为凡凡的爸爸妈妈离婚了,所以哪怕她再顽劣、再叛逆,外婆也是对她多一分纵容。
你不是说我是你最爱的女儿吗?那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一刀一刀扎在你最爱的人身上。
叶菁有时候会忍他,有时候不会,今天更没理由——因为那一通电话。
徐盛林在某一时刻,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爸爸了。
那不是我的亲人,不是我妈妈的孩子,那是杀了我的魔鬼,是我堕入深渊的源头。
“我疑神疑鬼?那个女人电话都打到家里了,你怎么不去问问她说了什么!”
血液像被放在炉灶上烧开,在青色血管里冒泡蒸腾,一同被灼烧的,还有徐晤平稳冷静的人格——她冲出了屋子,将眼前能看到的一切都扔在自己父亲的身上。
她走进屋里,将红棕色的木门关上,躺在她的小世界里。
我不是你最亲爱的女儿,你曾想过生另一个小孩。
徐晤突然收声,弯腰捡起了那把水果刀。她剥去它的外壳,露出它坚硬的心脏。
“怎么了?”叶菁问她。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叶菁知晓了女儿的态度,可她并没有被说服,虽然心虚,但很快又推出另一套说辞来支持自己的决定:“那外公外婆呢?大姨离婚外婆已经很难受了,我和你爸爸再离婚,外婆会更难过的。”
徐盛林的底气因为这一句话突然消减了一些。
“我说了我和我弟出去吃饭,你他妈能不能不要疑神疑鬼?”
所以他们来不及阻止鲜血的迸溅。
“徐盛林你不要不知好歹!”叶菁无法反驳丈夫对自己‘不够温柔’的指责,因为她也以为自己的脾气是导致婚姻出现罅隙的一个原因,但她并不服软,“你张嘴闭嘴骂谁?我爸妈惹到你了?”
“你凭什么骂我外公外婆!”她尖叫着喊。
但她讨厌这种骂人手法,不论如何,都与外公外婆无关。只不过她忘记了爷爷,因为她也是偏心的,从小与乡下的爷爷接触过少,所以此刻竟然无法生出为爷爷“声讨”的想法。
“老子就骂,操你妈!”他说。
或者说,她不明白这样惨淡可笑的婚姻有什么值得继续下去。
脑海里和自己的虚拟小人将这些话辩论过无数次,最后得到结论:离婚对谁都好。
凡凡是,外婆也是。
谁被偏爱,谁就能将个体私心表现得更明目张胆。
屋里突然下起了雨。有苹果味的、香蕉味的,也有水果篮味的、烟灰缸味的……
我恨你。
但他又解开了自己裤腰上的皮带,泄愤一般砸到沙发上,似乎这样就能壮大自己的气势。他说:“还他妈不是因为你天天在家里和我吵吵吵!你要是和她一样温柔,我会去找她?”
……
这让所有无法得爱者羡慕而讨厌。
傻逼才信男人的话。
“你是不是又去找那个女人了?”叶菁质问道。
徐晤在屋里听着他们不加掩饰的争吵,觉得他们可笑幼稚,却也为此愤怒。所有骂人的话里,似乎总要带上一两句父母才能彰显得更凶悍。
……
她以为这样就能收获平和。
徐晤陷入了另一个她还没有思辨出结论的问题,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往房间走,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面对屋子里的一片黑色,她突然又得到了一些论断。
徐晤讨厌这样的优待,但她没有办法指责外婆。因为她爱外婆。
“你觉得你爹是什么好东西吗!”叶菁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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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还是你自己不想离婚,所以才会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的懦弱和不舍找借口。
徐晤无言以答。
徐晤想对她这样说,想揭露她看似无私奉献的伪装。
徐晤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她只会机械性地重复:“我恨你!”
哦,还有一把棕色外壳的水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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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徐盛林曾经的“保证”而愤怒。
“妈。”徐晤转头看向叶菁。
她再一次厌烦徐盛林。因为他的种种劣迹,因为那个女人说的话——“我还怀过老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