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抑郁症，而且有严重药物依赖性。
郁默听严梓欣说这些话时，并不像严梓欣那样感到惋惜，反而暗暗钦佩这位严叔叔，能活得如此桀然傲骨。
郁默也重新转过身，继续望着落地窗外锦城的不夜之景神游。但是她的心绪明显不如刚才那般宁静了，恰恰相反，浮躁得很。也不知是为什么。
不过是徒劳罢了，想解决痛苦，还得靠药物镇定。
“不是不是，”郁默连忙说：“欣欣睡觉挺安静的，一点也不打呼噜。失眠可能是因为我下午喝了咖啡。”
书包里有草酸艾斯西酞普兰，但是她今天凌晨一点钟已经服用过20mg了。20mg是一天的最大剂量。她本该分几次吃这20mg的，她自己也知道。但抑郁症发作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只想贪婪地多吃一些，赶紧抑制那些令人不舒适的身体心灵感受。
“欣欣今天过生日，我提前回来了。”严劲说话时语气职业性得不温和，甚至有几分严肃冰冷：“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站在这里容易着凉。”
她自诩很懂得拿捏分寸。
又开始犯病了。全身神经都变得焦躁不安，全都用力侵袭着她的躯壳，让她不得不下蹲，把自己缩成一团，自欺欺人地环抱住嗡嗡作响的头部，以为这样就能够防御来自她身体内部的进攻。
郁默已经筋疲力尽，但她还是不困。她轻轻地回到严梓欣的卧室，很小心地睡到床上，不发出一丁点声响。或许她发出了声响也没关系，严梓欣睡得很沉，根本就不会被吵醒，即使被吵醒了，以严梓欣的好性格，也绝对不会责怪埋怨她。
郁默沉静地站在窗边，没过一会儿，便听到了严劲从浴室走到他房间的脚步声。
前几年流行过一句骂人的话，“你没吃药啊”，这话说的大概就是郁默。
她哪天要是没吃黛力新和草酸艾司西酞普兰，就真的会犯病。
脚步声渐渐没了。郁默如释重负，终于又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享受夜晚。严劲和严梓欣都去睡觉了，没有人再来打扰她吞噬巨大的痛苦。
“那你继续看风景，不打扰了。”严劲说完便转身离开，走向浴室冲澡。
严劲忽然想到什么，又问：“是欣欣睡觉打呼噜让你失眠了么？你要不要单独睡隔壁的客房？”
…………
严劲身为父亲，竟然不知道自己女儿睡觉打不打呼噜……他只隐约记得女儿很小的时候睡觉会发出呼噜声。
现在无药可救，只能继续饱受煎熬。
“我、我晚上有点失眠，所以在客厅这里看风景，”郁默解释道：“刚刚以为有小偷，就、躲到窗帘后边了……欣欣说您今天晚上不会回家，我没想到是您。”
天终于快放亮了，这又将是忙碌而枯燥的备考复习日。
她在客厅落地窗边持续焦虑了一两个小时，看着天色从漆黑渐渐过渡到墨水蓝。情绪终于平息了一些。
严劲现在还穿着工作的制服。这身蓝色警服很适合他高大挺拔的身材，衬得他气质更为刚毅沉静、严肃禁欲。
“嗯。”郁默很礼貌地点头：“谢谢叔叔。我过几分钟就去睡觉。”
严梓欣家里太安静了，以至于严劲在浴室里冲澡时的哗啦啦水声，在落地窗边都能隐隐约约听见些许。定是这些隐隐约约的微渺噪音，扰得她今夜心绪难宁。
郁默抓狂般地拧紧了自己的衣角，绝不让自己像个疯子一样发出狂叫嘶吼的声音。事实上，她很擅长忍耐。从小到大，她都很擅长这件事，甚至可谓无师自通。她可以做到无声地默默发泄所有情绪，并且不让世上任何第二个人知道。当然了，也没有任何第二个人有必要知道她的糟糕情绪。
但郁默还是觉得自己该小心一点为好。毕竟她和严梓欣也没有要好到那种程度……
究竟哪种程度？郁默自己也说不清，她只知道，人和人之间该建立距离的，这种距离的建立必须双方都有分寸感。
长的交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