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路过各种各样的人,或匆匆,或蹒跚,或踉跄,与他擦肩而过,但那人就像入定了般,脊背微弯,靠着站台站得稳当。
下人不敢怠慢,急匆匆地往楼上跑。
“夫人......还没回来。”
她看向镜中,发尾落在肩头,皱了皱眉,又是一刀下去,最后终于才满意了,带着满身碎发进了浴缸。
岑冬撑着黑伞站在人群旁边,雨水滴落,敲击伞面,发出清脆的混响。脚边是一小片水洼,浑浊水面影影绰绰。
同一个夜晚,世界万千。
前方有公交车渐渐临近,红白车身停停走走,最后被红灯拦路。斑马线行人奔走,五颜六色的伞面相遇相撞,在空中洒下一团水渍。
浴室有一个落地镜,是她叫老严放置的。平面光整,在满目纯白的瓷砖中泛着亮光。在封闭严密的小小空间里,像是一个格格不入又或者难以启齿的秘密。
岑冬微微偏头,那人靠着站台,下巴微点,眼下有一片青黑......竟然真的睡着了。
雨还在下,一连串的从头顶落下来,形成细细的雨帘。天色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前路。
岑冬盯着发尾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摸向洗手台的剪刀。刀柄光滑冰凉,咔嚓一声,脚下落了一地碎发。
他并没能追上公交车。
她从包里掏出纸巾,干燥洁净的卫生纸,越擦越脏,她索性便不再去管。
岑冬颔首,下巴朝楼梯轻轻点了一下,“你去吧。”
像是被胃酸侵蚀后的酒臭,从阁楼上传来。下人从厨房出来往楼上去,路过餐桌时看见岑冬,弱弱地叫了她一声小姐。
浓黑的眉眼,像山峰落在地上的影子,沉闷笃实。
岑冬不喜欢上下学让人接送,一般都是独自坐公交,再走一截路,到市三中。
岑冬吃完早饭背着书包出门,老严将雨伞递给她,在身后嘱咐:“小姐注意安全。”
红绿交替,刺耳的汽笛冲破沉沉阴雨尖锐而来。身旁等候的人伺机而动,三三两两地走到站台最前端,伸着脖子翘首以盼。
再抬起头时,那人垂首靠着站牌假寐。
岑冬低下头看了一眼,浅色运动鞋前泥泞一片。奔跑的人似乎有所察觉,歪过头来说了一句抱歉。岑冬抬头只看见他被细雨淋湿的衬衣衣角。
热水洗净满身污秽,和汗水混合流进下水道。岑冬在一片弥热中,满脸潮红,嘴角溢出低低呻吟,热气氤氲的浴室里,玻璃窗上刻印下她满眼迷离。
车站人流来来往往,都躲在站台下。眼前阴雨朦胧,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厚重的深色窗帘裹住一整个天色,周遭阴沉暗默。岑冬拢了拢微湿的耳发,别在耳后,掀开毛毯,脱了睡衣走向浴室。
岑冬在一片阴暗中睁开眼,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珠玉落盘,清脆细密。
饭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岑冬咬了一口三明治,顺着牛奶咽下去。鼻尖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臭味。
岑冬站在门檐将雨伞撑开,伞面漆黑,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蒙蒙阴雨之中,像是形成了一道乌云般的密幕。
下楼时天光大亮。老严候在饭桌旁,抬眼看到岑冬时有些惊讶,“小姐,你的头发......”
她一刀下去,剪的整齐,看着有模有样的,倒不算太糟糕。
下人犹豫了一瞬,点头。
末了她抬头问下人,“他回来了?”
昨晚扬城下了一整夜的雨,到了早晨还飘着毛毛细雨,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水汽弥漫。
有上班族行色匆匆,和岑冬擦身而过,追着渐行渐远的公交跑,脚下又溅起一片水花,沾湿她的运动鞋面。
视线从停住的车身移走,下落,触及鞋面的那团污渍,深灰色的一团混着隐隐泥点。头一偏,最后又聚焦于脚边的那团水洼,那人半眯着的眉眼落入污浊水面。
呕吐声从楼上传下来,一阵阵,恶臭蔓延了一整个餐厅,但岑冬却像是失嗅了般全无影响,将手中的三明治吃完,这才应了一声。
大街上行人漫漫,如地上绽开的水花,四处溅射。
岑冬走到镜前,视线落在镜中稍稍及胸的发尾。黑长的直发,柔软亮丽,泛着光泽,湿湿滑滑的遮掩住一抹酥胸。
南方的五六月是梅雨季节,阴雨绵绵一连好几天都不得安生。
岑冬是被楼下的摔门声吵醒的。震耳欲聋,像是故意摔给某人听的一样。她裹着一床薄毛毯,此时被惊出了一身汗,脖颈湿滑,发丝交错粘稠,浑身湿热的像刚出汗蒸房一般。
 一
“我妈呢?”
岑冬摸了摸发尾,无所谓地笑笑,“没事,下午放学去趟理发店就行了。”
窗外依旧是不停的细雨,遮蔽了人眼和一整个世界。在这个普通夜晚,有人酩酊大醉笙歌乐舞,有人守着空窗孤枕难眠,还有人沉迷欲望放身纵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