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玮愕然,扔掉烟头,放在地上踩了两脚,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女孩子吸烟不好。”
何其低喃着,不像是说给余玮听,也不像是说给自己听。她的脑袋缓慢地低下去,抵着他胸膛。余玮感受到有湿润的水渍晕染衣服。
余玮重复一遍,吻吻她的泪痕。
“十万呐,十万。”
“这种事”,小姑娘这样指代他常做的那件事。余玮觉得好笑,不过是解决一些不该活下去的人罢了,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Victory or violence。她胡思乱想。不不不,也许是victory and violence。
余玮温柔地俯下身,含住她下唇厮磨。
夜凉如水,两人走在旷无一人的街上。偶有行人。
“我有件事还没告诉你,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她顿了顿,清清嗓子,“我姐姐是我杀的。”
视线移到他脸庞,不苟言笑的眉眼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被清辉照得柔和,有些凌乱的短发随意地落在额前。虽然刚搬完重物,鬓角出汗却不明显。脱了口罩,鼻梁很优秀,嘴唇不笑也让她有种想轻薄一下的冲动。
余玮的食指拂过她的后脊,
何其欲言又止,张了张口,上牙关覆住下唇,低头看牵成“v”字的两只手。
“我找你那天晚上,第一次杀了人。我姐满脸痛苦地跟我说,‘其其,帮我割两个口子吧,我自己不敢下手,太疼了’。我姐多爱美一个人啊,被那个老女人用藤条打得一身伤,只要不留下疤痕都能开心地朝我笑笑。她的手臂比我还要漂亮,比霜和雪还要白,可是她那么可怜地求我,求我杀她。”
他不动声色听她继续讲下去。
多巧啊,巧得他妈的棺材被雷劈开都能把死人炸醒。
于是班上总有人找这个沉默寡言的家伙茬,告他作弊,告他抄袭,告他早恋,给他各种使绊子。这样的情况在他当众打了一个细皮嫩肉的男生之后有了收尾,但巧的是班主任正好目睹现场,而班主任又是年级主任。
 月亮
毫无疑问,余玮被美名其曰劝退了。因为那个男生是班主任的儿子。呵,多讽刺。
应该是高一那年,刚考进市重点的时候,他靠着与生俱来对理科的敏感进了那所学校。余玮偏科极其严重,中考时语文堪堪及格,数学却接近满分。加上地方贫困县政策,没权没势的他进了这所学校,总是有人不服气的。
余玮想了想,第一次距离现在有点时间了吧。
“嗯,其其,同类。”
“其其,我们做吧。”
她藏起嘴巴,两颊挤出奇怪的笑容:“她说,那老两口要卖掉她,因为有人出十万包养我姐。我姐的前途本来像这条大路一样看不到底,我曾经相信,只要她活下去一定会有花一样好看的日子等着她。可是,十万就卖掉了她的人生,让她走进死胡同里。”
何其伸出手臂给余玮看,余玮只能瞧见模糊的颜色,不过他想象得出,那天他上她时,摇摇欲坠的手臂确实漂亮。
何其侧耳倾听,注视着余玮手里越来越短的烟头。他快抽完这一支了。像是下定决心了,她夺过余玮手里的烟猛吸一口,呛得满脸通红。
何其含糊说着,挂在眼角早就凉掉的泪滴迟迟落下。很久没有人叫她其其了,这两个字像是枪支扣动扳机般刺激她。
他的脸上明暗交织,闪烁着光影。
“在想什么?”感受到身旁的目光,他放缓脚步问她,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环着她的手腕。
“呼——因为年轻气盛,手上没有轻重,打死了一个没能力却嘲笑我的弱鸡。”
“同类?”
她痴痴地看着他,快要落下泪来。听见他说:
现在回想,让他死得太痛快了。
真安静啊,何其抬头看看月亮,她的瞳孔里亮亮的,装下了两片弯月。
他放开她的手,从身上掏出打火机递给何其,嘴上很快叼着一支烟,弯着身子等何其点火。何其用手护住小火苗,小心翼翼地点着烟。烟草在被包裹的纸里碰着(zhao)火,急急忙忙窜出火星子,一碰到空气就灰暗。
何其听见他鼻息闷闷地哼笑,胸膛起伏速度加快。她一抬头,就看见他笑了。
“我们是同类,其其。”
他那时年轻气盛,不懂得收敛。找了个机会把那个细皮嫩肉的傻逼揍死了,拳拳到肉,还真是不抗打,被黑胶封住的肮脏臭嘴很快连呜呜的声音也发不出,挣扎的动作也停止。
“为什么要十万呢?因为他们亲爱的儿子要去见一个女网红一面,见面费就是十万。”
“十万……”何其声音有些哽咽,余玮看见她眼底蓄着亮晶晶的东西,会流动。
终于开口:“我在想,你生得这样好看,第一次做这种事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余玮带着一点遗憾深吸一口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