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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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未征询过她的意见,这是第一次,“我的家乡,你愿意吗?”

    然后,他冷漠地给出了说过无数次的答案。

    伊东佑晴缓慢地弹奏了几个音符,优雅而拖沓,正好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这些,纪春尤都不知道,她被无休止的迷惘禁锢,困在梦境与梦醒之间,什么都不知不晓。

    “下个月。”

    纪春尤受到了惊吓,伊东佑晴

    引起他们争吵的祸因怯怯地坐在钢琴前,迷茫而恐惧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看着他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伊东佑晴冷眼看着她,冰寒的目光吓到了她。

    雪生将注意力落在旁观的罪魁祸首身上,心中下了决心,猛地揪起了她。

    “过来。”

    无论生与死,家乡总是如此让人魂牵梦萦。

    伊东佑晴的固执激怒了雪生,他花了多少心血才瞒过伊东三郎的怀疑,可伊东佑晴不止没有醒悟,反而变本加厉。

    突然,伊东佑晴沉重地压下双手,钢琴发出巨响,纪春尤受惊般变了脸色,正要逃跑,被他叫住。

    指尖重新落回琴键,中断的琴声再次响起,轻缓的音乐环绕客厅。

    女人就像土地,繁衍生息的培养基,男人与孩子的家。

    音乐再次停止,他轻声道:“等一切结束了,无论以哪种方式结束,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纪春尤不安地坐立,摇了摇头。

    中国从未停止抵抗,如今又有了同盟的援助,被炮火烧伤的皮肤正自南向北的愈合。

    她颤栗地缓缓走近,被一把拉了过去,坐在钢琴前。

    雪生没有这样说谎的耐心,有时,他的暴躁伊东佑晴见了都会皱眉。

    “过来,你这个支那女妖!”他抓住惊慌失措的纪春尤,不顾伊东佑晴的愤怒,在她耳边逼问道:“你不是一直想见你弟弟吗?不用等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他在哪儿!”

    不是每个女人都愿意成为妻子、母亲,初生的婴儿被伊东佑晴秘密送走,一是谨防被伊东三郎发现,二是为了稳定纪春尤的情绪。

    “等你伤好了,我跟你回老家。”

    日军在中国战场屡屡受挫,为了重振士气,他们强制征集了更多的中国慰/安妇。比起朝鲜和日本的女人,中国慰/安妇无疑更加特殊,当他们的士兵驰骋在她们之上时,因战场失利而产生的挫败感才稍微得以平复,同时,也激起了他们征服中国的渴望。

    他要带她走。

    就如这一次,他偷听到伊东佑晴向纪春尤问话,那不是询问,确切的说是一种打算。

    如此循环往复,她期盼的是永远不会到来的期限。

    纪春尤茫然地望着他,脑子一如既往的混乱,努力理解他的话,耳边响起的却是无数熟悉的声音,那些声音有的虚弱,有的激动,最后都归于平静,只有她对死者的承诺还在。

    她被客厅的音乐吸引下楼,此前,她从没听过那件笨重的乐器发出声音,见到是伊东佑晴,顿时不敢靠近。

    战争局势正在扭转,大量投入、经济封锁、自身矛盾......仿佛一切都在耗尽日本的精力,他们开始向朝鲜半岛征兵,效忠日本帝国的朝鲜裔士兵成为助力,日本境内的征兵令紧凑发放,可在这场世界性的战役中,他们的劣势仍日渐凸显。

    &nbsp十九、点火

    这种清醒是假象,她一直以为下个月就能和他们团聚。

    雪生从半掩的门后走出来,伊东佑晴尚未责怪他偷听,他却主动和伊东佑晴发生了争吵。

    “您永远不会知道孩子的下落,除非我死。”面对伊东佑晴的枪口,雪生十分冷静,“为了不被其他人知道,您更不应该问。”

    那是一个注定无法得到家族认可的孩子。

    可无论如何,他们已经无法像曾经那样气势昂扬,无往不利。

    客厅里,音乐戛然而止,这是伊东佑晴第二次在异国他乡弹起这首曲子,第一次是在入驻中国头一年的新年庆祝会。

    渐渐的,她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想不起昨天是晴是雨,有时连伊东佑晴和雪生都不认得,整天处于懵懂之中,只有想起家人时才清醒。

    纪春尤的情况日益严重,卧床休养的一个多月,乃至康复后,她重复地提醒自己“下个月”快到了,如果忘记了,她就向伊东佑晴询问,然后再次得到相同的答案。

    突如其来的头痛没有击倒纪春尤,她强迫自己继续,终于在记忆深处找到一张憨笑的面孔,那个她真正许诺了要和他回家的人。

    “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吗?”伊东佑晴几近爱抚地抚摸着琴键,他已经很久没有发脾气对她动手了,说话也变得轻柔。

    像哄骗小孩一样,纪春尤甚至比小孩更好骗,同样的谎言说了无数次,依然会上当。

    就如先前无数次那样,她抓住伊东佑晴的袖子,激动地问:“敬之呢?敬之在哪儿?我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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