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芬干巴巴挤出一抹笑来,想去摸摸孩子的头,又怕吓着他,“没,没事。”
棚里有盏接好的老式电灯,她打开,灯泡发出昏黄的光。
周围的人慢慢散了,湖边的风吹着也让人起了身鸡皮疙瘩,赵淑芬搓搓手,这才往住的地方走。
赵淑芬没有回家,她在农村里生活久了,乍一下来到城里,难免有些不习惯。
“哎哟。”
凉飕飕的穿堂风蛮横地撞着这里的一切,比如墙,比如砖块,比如她潦草的铁皮棚门。
男孩像一阵风,溜着板又走了。
收银的把钱放到抽屉里,朝后厨喊了一声。
“四百七十二。”
赵淑芬回到家,也不能说是家,为了照顾丈夫,她满城绕,最后找了个没什么缝的棚子。
“四百五十四。”
巷子后面就是一条小吃街,小吃摊子的栅栏后面就是老头子在的医院,原来有个还要便宜二十块一个月的地方,为了照顾老头子,赵淑芬狠狠心,还是选了这里。
嘴唇也干地不像样,边角的一块有些疼,她又去前面讨了一杯水喝,就着水吃完了面。
赵淑芬默数,饶是她年纪大了,遇过不少事,此时也觉得后背有些森冷。
巷子里没有灯,赵淑芬借着顶上的月光在道里摸摸索索,这两天她数过了,从巷子口裂开的第一块砖头到铁皮门把手,总共四百八十九步。
棚里的家具也很少,一张桌子,一张可以折叠的单人钢丝床。
“我要最便宜的面。”
那人“扑哧”笑出来,“大娘,我们这有好多种面,你要大排面还是阳春面,我们得知道您要什么浇头啊!”
赵淑芬的手碰上了门把,她摸索出钥匙,慌慌忙忙地打开门,“噌”一下钻进去。
赵淑芬别开眼,城里人的生活和他们乡下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他们也喜欢吃完晚饭出来遛弯,就和她平常给老头子烧好晚饭喜欢和隔壁的陈寡妇唠唠家常一样。
赵淑芬的焦虑显而易见,连同拆塑料袋的动作也快
赵淑芬的手落在半空,颤颤收回来,她也不再看那些老人小孩了,就静静地看湖,看湖里的小船,还有那些总会泛起的水纹。
 主治医生
也不是什么好地段,藏在黑黢黢的巷子最里面,几块铁皮随便围的,能听见来来往往的人的脚步声。
赵淑芬的声音有些哑,把五块钱放在台子上。
“四百五十三。”
花坛边上到处都是老人和孩子,孩子成群结队地一团,你追我赶,老人们则在一边谈天说地,余光不时瞥两眼带出来的孩子。
私房酸辣粉,铁板鱿鱼,浓烈的香料味轻而易举地盖过被冷落在一边的小馄饨和牛肉拉面。
赵淑芬反复检查了一下门已经锁好,拎起蛇皮袋,坐在床上背对着大门,用身体遮住自己的动作。
赵淑芬往前一倾,低头看见个男孩。
赵淑芬拿了筷子,加了好几勺辣椒油,没过多久,干辣椒的后劲上来,呛地她直咳。
离她住的地方不远就有个小公园,小公园里有个人工湖,赵淑芬倚着石栏,晚风掠过湖面徐徐吹来,蜡黄的脸上难得有了丝松懈。
小吃街不完全是为了医院开的,在新的人民医院没有建之前,他们就在这了。
“奶奶对不起。”
老头子在隔着玻璃的病房里躺着,房间里还拉上了窗帘,赵淑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能呆呆地站在门外。
“您吃点什么大娘?”
半晌,妇人挪了步子,消失在走廊里。
赵淑芬绕过栏杆,走进医院。
EICU的病房门口,多了一碗打包好的白米粥。
她拉开袋子,手伸进去掏出一堆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她一个一个打开,随着空袋子的数量增多,她的脸色也苍白起来。
“四百七十三。”
男孩收起自己的滑板,怯怯地看了眼老妇人。
她也有两个儿子,但是两个儿子都没有着落,也就没有给她生个孙子。
端上来的面碗里清汤寡水,也没有什么油星子,只有最上面铺了层绿油油的葱花。
其实就是把普通不过的塑料梳子,只是李刚多年前在他们镇上的流场摊上买来的,她就欢喜地带了这么多年。
她们乡下的妇人都喜欢在头发上别一个小小的梳子,赵淑芬带的就是一个透明的青绿色的梳子。
赵淑芬今年不到六十岁,平日里做得最多的就是农活,两只胳膊要比同龄的老太太粗壮许多,她去外面的公用水龙头下接了盆水,洗了把脸。
“一碗光面。”
洗完脸她翻了翻自己带来的蛇皮袋,在最底下的塑料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五块钱。
“来一个...”赵淑芬眯着眼,吃力地看闪着灯光五颜六色的菜单,“来碗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