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脱下了外套,周园园没法再把卫生巾塞进袖子里,她只好把卫生巾藏在裤裙口袋里,一只手就始终欲盖弥彰地插在口袋里。
她清楚他坐在哪里,她先用眼睛余光瞄,但是余光看不到他,她就转了头先看别的地方,把四周都看过了一圈,再假装漫不经心地落到他的身上,其实最多也只有一秒钟,她看到嘉树端端正正坐着,面部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这是一堂数学课。
这堂课结束后,女生们还每人分发到一本宣讲青春期内容的小册子,册子附带两片某品牌的卫生巾,周园园那时候总觉得月经离自己还很远,拿回去她就迫不及待拆开来,学着电视广告里那样倒水上去再掀开,把那些凝结成固体的小水珠拿在手里玩。
周园园到家门口才敢解下那件外套,嘉树的外套上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道,领口袖口都像新的一样雪白,只有内侧沾到一点氧化成暗红的月经血。
周园园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血全朝着脸上涌,也顾不得说谢谢,接了他的外套就急急忙忙掖开来扎在自己腰间,嘉树轻轻说声,“我先走了。”径自顺着楼梯往上了。
她回头去,嘉树穿着男生统一的短裤衬衫,手里却还拎了一件春秋外套,他把外套递给她,少见有些忸怩地说了三个字,“你后面……”一张脸很不自然地红透了。
好不容易洗完了拧干,她才想起晾晒的问题,没有办法只好去拿了吹风机,两只手轮换举着不停地吹,手酸眼睛也酸,勉强吹到了半干,摊平晾在楼下小房间的椅背上,第二天,又赶在姆妈之前起了大早收了衣服折叠好,她跟爷爷奶奶推说学校有活动,匆匆吃了早饭就一路往学校赶。
周园园不知道班级里其他女生是不是也来过了月经,她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这种话的女同学,她只能默默观察,但从表面又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她也就默认了整个班级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要用卫生巾。
她有一种身为异类的耻辱,每回碰到来潮,课间从书包里拿卫生巾都像做贼,两根手指钳着,把那块东西在手心里捏成一团,再推进袖子口,人走到厕所门口,也不敢立刻进去,磨磨蹭蹭要等预备铃响起来,抓住那短暂的最后一分钟,趁着里面没有人,进去飞快地换好,然后提起裤子匆匆回教室。
她到一班门口的时候,第一道阳光才刚探出头,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她推门进去,她记得很清楚嘉树坐在靠窗倒数第三个,她寻到他的座位,把他的外套放到他的课桌里,一分钟也没有多耽搁,又逃也似的跑出了门。
看嘉树。
初潮是在这年寒假突然降临的,大年初三,周园园窝在暖和的被窝里,人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震醒,意识还是迷离着,突然双腿间涌过一阵暖流,她吓得身体僵硬,她还以为尿了床,掀开被子低头看,姆妈新换的牡丹花图案的床单中间赫然开了一朵最大最红的花。
汇演完毕她急匆匆下楼去上厕所,在楼梯的拐角处,有个久违的声音喊了她一声,“周园园。”
六一儿童节那天,女生们统一穿嫩绿色背带裙进行舞蹈汇演,周园园第一次没被排除在外,虽然被安排在角落位置,但也兴高采烈。
那天的太阳正好,姆妈在院子里一面埋怨一面洗床单,她就站在边上羞怯地看,第一次按照姆妈教的在裤子中间夹上一块尿布似的卫生巾,她少见地安静下来,像被缚了双脚的鸟儿,不敢动更别提飞。
她把他的外套塞进书包里藏起来,等到半夜姆妈睡着了,才偷偷从床上溜下来,走到楼下去开了灯,寻了个脸盆,拿出嘉树的外套笨手笨脚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