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自行车在文具店门口停,付晓希轻盈地跳下车进去买东西,那个男生一回头,她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周园园不知怎么松了一口气。
五年级上半学期的最后一堂课,老师忽然指挥着大家到教室前去排队,走出教室发现隔壁班也跟他们一样排好了队,老师只说排好队跟他走,却也不说具体要去干什么,有人猜测要出校门看电影,每个人心里都在暗暗窃喜,老师却没带大家出校门,而是一路走到了底楼的阶梯教室里。
他们并排着离开教室,周园园不趴课桌了,也没有像以往一样怒瞪起哄的同学,这回她只是一声不吭盯着自己没戴红领巾的胸前。
她老是改不掉丢三落四的坏毛病,一个月里总有几天不是忘记戴红领巾,就是忘记戴校徽。多数时候揭穿她的反而是同班同学,他们还没走到跟前,坐在她前后排的人就迫不及待地叫起来,“她没戴红领巾!”
付晓希皮肤黑,但是五官生得很漂亮,像有新疆血统,她也真的很会跳新疆舞,周园园还记得,二年级元旦,学校借了中学的大礼堂办汇演,付晓希跳独舞,身穿花裙子,头戴小花帽,编了无数根小辫子在舞台上转圈圈,一束光打在她身上,整个礼堂寂静无声。
单看这几个字,已经隐隐有人猜到了什么,然后一张张图片在幻灯片上依次放映,背景音乐是舒缓的,解说词的语气是从容的,教室内循环回荡着几个词,乳房,外生殖器,子宫,阴茎,发育,遗精,月经。
其实他们的对话实在很无聊,有时候在讨论校内校外的竞赛考试,有时候又是付晓希在向他请教数学或者英语上的问题。
付晓希就翻开簿子,按座位找到她的名字,一板一眼地写上“-2”。
周园园到了五年级,依旧站在队伍第一排,那个角度刚好背了光,她努力眯起眼睛还是分不清楚司令台上的人脸,只知道站姿最挺的那个一定是赵嘉树。
那个时期周园园曾经爱上一个游戏,拿条毛毯扎在腰里,站在床上一个劲疯转,直到头晕了,满头大汗倒在枕头上。
早晨的第一节预习课,课文才朗读到一半,嘉树和付晓希立在门口了,读书声就被掐断,取而代之悉悉索索的说话声。
 chapter 11
周园园也埋着头,她的难堪在某些方面似乎又不同于其他女生,她在黑暗里把自己的几根手指反反复复掰过来掰过去,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不去
别人开始鼓掌,周园园在挠自己胳膊上的一只蚊子包,等她反应过来也跟着一起鼓掌,别人又已经都停了下来。
周园园每次碰到他们,眼睛故意不去看,脚步却总不由自主放慢,耳朵竖起来,偷偷关注他们在说什么。
不单单是对她,嘉树似乎本身就对挨班检查仪表这件事缺乏兴致,每次检查总有点像在走过场,他也好说话,不管是谁,忘记一次两次,不记名就不记名。
周园园无声摇摇头,旁边的人又抢着替她开口,“没有,她没戴!”
他们并了排走进来,手上各拿一本簿子,挨着桌子检查,依旧是并了排,周园园坐在角落里,每一次检查她都似睡非睡侧趴在课桌上画东西,那脚步声越是近,她就越发不想抬起头。
周园园蹲下身去系鞋带,起来时顺手在地上抓了一片树叶子,低头默默顺着叶脉撕。
五年级开学第一天,早操的时候办了一个表彰会,暑假里学校组织几名尖子生去北京参加数学竞赛,拿了全国一等奖。
嘉树从司令台上下来,目不斜视经过她身边,走回一班的队伍里。
渐渐的,不单单是执勤检查,在学校里也常会看到嘉树和付晓希走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学生们在老师的安排下一个个落了座,还是一头雾水,教室内的灯光一下子灭了,黑暗里几个老师忙着调整投影仪,最中间的幻灯片上的几个大字由模糊到清晰——“青春期教育”。
周园园充耳不闻,厚着脸皮趴在课桌上不动,就听到嘉树说了一声,“算了。”
女生们红着脸埋头,想抬头又不敢抬头,男生们则是用不间断的起哄来掩饰自身的好奇与羞涩。
突然肩膀给人拍了一下,周园园一个激灵,下意识一抬头,就对上了付晓希那张认真严肃的脸,她向她确认,“同学,你有没有戴红领巾?”
五年级开始,早晨或者中午,嘉树开始跟四年级的大队长付晓希搭档执勤,突击检查红领巾,校徽的佩戴情况。
某天放学路上,一辆自行车从周园园跟前经过,她看到后座上的付晓希,和骑车男生瘦高的背影,心突然咯噔一下,像个面口袋一样收紧了。
她穿短袖校服和裙裤,细胳膊细腿上全是毒蚊子咬出的小红点——一个暑假她都呆在乡下外婆家,这里疯那里跑,咬了一身蚊子包。
伴着话筒接触不良的滋滋声,校长说的每一句话都带回声,前一句话的尾音还在空中回荡着,新的一句又紧接着,弄到最后一句也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