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东宫,卫珞其实比所有人都要先得知这个消息。
此时的卫玫真的因他这声呼唤偏过头来。然后她便望着他,一动不动。
服侍她的宫人帮她穿衣用膳甚至如厕,她都乖乖的,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难听点说已是到了随人摆布的地步。
至于今后还会不会有别人谁知道呢?
简言之,她只有遇上特定几人的言语行动时才有所回应。
顾不了许多,一路疾行。想了想他还是先来到了卫玫殿中。
她真的是在看那花么?好似又不尽然。
旁人想不明白,就连当事人自己恐怕也不怎么明白。
“阿玫。”他艰涩开口,将视线投向屋外,生怕对上她掉转的目光。
也不是没有例外。
卫珞愣住,甚至有点不忍打破这片刻的安宁。因为,马上他就要用一道会改变她今后生活的惊雷把她拉回这喧闹纷扰的人世,说不定还会将她所有的美好都撕碎殆尽。
皇帝将泾阳公主指婚给了温宁侯家的嫡次子。此人姓方名铭,族中排行第五。按理说以方家的身家门第,大房的嫡子,倒也配得上公主之尊。这都不算什么,可彼时的方家小五尚且年幼,仅仅九岁。
“你,醒了?”
她会一直,如入定般端坐某处,似早已不在人间。
“嗯。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
(二)
“阿玫,听我的,过段时间无论父皇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踟蹰再三,他终于开了口。
虽然京中一部分闺阁痴女登时就松了口气,她们的梦中情郎好歹没有被胡乱配了个傻的。
“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没?”
彼时他的阿玫一如往常,状似出神,就那么静静坐在那里,面朝窗外。外面是一派初春景象,海棠比半月前开得更艳更浓了,庭中的桃树也三三两两地抽苞了。
她微微歪了歪脑袋,似是不解。
正如她此刻凝望着窗外的春景一般。
平日里的卫玫,好似一个会动的玩偶,无论外人如果摆弄都无怨无尤,确切的说,是不会报以任何的回应。
他的阿玫,牺牲已经够多的了。
如果非要说她在哪方面异于常人,那只能是——她基本上从不主动对身边的人和事做出任何回应。
“嗯。”
皇帝是一个,贵妃是一个,他卫珞自然也是一个。
可是,他还是得说。
这一刻,仿佛能够持续到地老天荒。
卫珞一直觉着,她是能听懂的,并会以她自己的方式一直记得。
(一)
她的目光从不会落在自己抑或是旁人身上,只是出神地望向某处,仿佛穿过人本身、洞透了某种本质。
己亥这年的三月,京城名流圈中因为一个消息炸开了锅。
但这事在明眼人眼中没有不觉得奇怪的——自古嫁娶都是注重长幼之序的,哪有越过了哥哥让弟弟先成婚的道理?
如果必须有人举起屠刀,他反而希望是他,希望这会是最后一次。
就好似置身于风暴中心,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赐婚的圣旨真的颁下来了,她还是会一如既往地乖巧安静,不会吵闹更不会哭叫吧?
好在,除去必须要有人照顾引导这点,平时生活中只要派个信得过的人照拂一二,就也不必太过担心。小孩子能做到的事她都能做到,甚至可以说完成得还不错。
可那方家小五在旁人眼里就是一介黄口小儿,毛都没长齐,而且其顽劣程度在方家的结交圈子里也算是小有名气了。现在他还小,外人看来他哪懂什么是男女情爱?等过几年心窍开了,万一跟他哥哥一样,信马由缰整日流连花丛这泾阳公主本就大他一截,还是个痴儿。到时候,就可怜咯!这皇帝陛下是怎么就放心把自家闺女托付给这么个毛头小子的?
那时圣旨都还没拟出,还只是皇帝的一道口谕。
哪怕,是突如其来的惊吓。
剩下的时间里,不说话也不乱动卫玫就像一尊极其精致的细瓷人偶。华美无俦却没有魂魄。
“阿玫!”他大步迈进屋来,一把持住
何况那方家二少虽然在外名声是浮薄孟浪了些,落得不少风流名,但也算得是芝兰玉树,一表人才。况且方氏家风严谨端肃,这些年方钰身上风流逸闻虽是不绝,断没有听说他辜负谁家的姑娘,更没有什么女子带着娃娃上门讨要说法的丑闻。这方二要不是真心做事滴水不漏,就是他本身其实比旁人想得要洁身自好得多。
卫珞听后登时大惊,赶忙吩咐人手尽力拖延。卫国素来尊崇孝道,身为人子自是不能明着违抗父亲的意愿,得想法子让父皇取消这份旨意。
屋外阳光明媚,透过窗棂、照进门扉。因他立在门口逆光而来,神情有些看不真切。光线射得卫玫眼睛微涩下意识眨着眼,却还是不肯低下,依旧望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