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愧是——不愧是户部侍郎！
刑部
原本他是不该如此天真，去找顾登恒自讨没趣，向他告自己侄子的罪状。可想想那笔数不到尽头的欠款，自己名下的船厂，将来惨淡的前途……又抑不住这颗蠢蠢欲动的心。
他做错了什么？是什么不可饶恕不可原谅的罪臣吗？是一个如此令人讨厌，活该被人陷害不得善终的佞臣吗？连顾登恒都帮忙一起坑他！
那侍卫冷言打断他说：“陛下从今日起，不见外人。谁人都不见。”
可事实看来，没钱，从一开始就没钱。
先前他忙于公务，完全忘了去管理船厂，结果船厂依旧正常运作，未出现任何纰漏。刑部尚书沾沾自喜，觉得这船厂不愧是顾琰所建，各处皆是妥当，不用他太操心，只要用身份正正闹事之徒即可。实在是个天下无二的好差使。
刑部尚书：“谁都不见？”
船厂每日获利，只能将将偿还朝廷要发给各处民间船商的飞钱。而所有的获利，永远都在还钱的路上。
若是支付不出，则要出售现有船只作为赔偿。
的确是嘛，现在商船上河道，大半都会报顾琰的名字。顾琰为何要保他们？
一艘赔一艘，全都是这样来的。
顾泽长指着他的嘴角，说：“周尚书看来今日火气很大。是为父亲的事过于烦忧了吧？”
他深吸两口气，叫自己缓过这一波冲击。
他恨！
顾登恒连顾泽列都可以处置，那顾琰的所作所为，若是看不过眼，会不会替他申冤？
船厂并未支付任何的银两购入船只，而是以每月支付一定数额的飞钱，来暂时使用该匹商船。
经验，看账簿也不似王声远那样精细。对于经商的理解，一直处于最普通的认知。
“是。”那侍卫面无表情推拒道，“不见。周尚书请回吧。”
刑部尚书仔细打量他，发现他是生面孔，心中略微起疑。皱着眉头，与他僵持一阵无果后，转身离开。却并未放弃，而是去找了顾泽长。
刑部尚书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继续说：“那何时起身？陛下……”
没有三分利，谁人五更起？
刑部侍郎站起来，在屋内躁动地走了几圈。
——他们竟然联手坑我！
刑部尚书往后翻一页，就要发出一阵颤抖。到后面，颤抖停了，只剩下一声声的狂吼在心底咆哮。
满朝上下，都猜测那是顾登恒给的钱；或是王声远利用户部职权，从各处坑来的钱；再或者是顾琰利用职权，从各处船商那里半坑半抢的船。
万一！哪怕只是万一！顾登恒同他一样根本不知情呢？！
顾泽长叹说：“您也辛苦了。不然我现在就去找父亲？说起来，昨日的奏章还没拿给他过目。御史公那边可能要下午才来。”
——坑我！
侍卫不欲多说，举起长刀，指向他的来路，意味分明。
之前王声远的说明避重就轻，错开了最重要的一点没让他发觉，而他也一直疏漏了这点——顾琰的钱究竟是哪来的？
刑部尚书顿了下说：“此事复杂，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下官还是想亲自与陛下说。”
“陛下不见？”刑部尚书一刹那以为自己的意图被洞察了，面色铁青，还是问道：“为何？你说，我有要事要禀！”
低价售船，才是合情合理。
“可不是？”刑部尚书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大约也是意识到自己的笑容过于虚伪勉强，又收了起来。淡淡说说：“为陛下分忧，是臣等本分。”
尤其是，他不得不考虑，如今顾登恒已经病重，而他是唯一一个明了真相又能替他主持公道的人了，若他死了，自己该怎么办？这罪名可是几辈子都洗不清。
刑部尚书尴尬说：“怎么？”
也就是说，这艘船厂，规模宏大，背负着近千万两白银的债款，继而发展成了大秦最大的民间船厂。
刑部尚书思及此，不再多虑，抬起头，坚定地走出门。
他要是想将这船厂扭亏为盈，凭他的年龄……重新投个胎吧。
他是这样认为的，没有丝毫怀疑。
船厂下的所有船只，虽然所有权的确归属船厂，可只有一艘——也就是朝廷给他的那一艘，是真真正正属于他的。其余所有的船只，名义上为售，实际则为租。
“见我父亲？”顾泽长诧异说，“大概是他身体又不好了吧？太医怎么说？可怎会谁都不见呢？周尚书若有要事，我下次去可以代为传达。”
这嘴角都燎泡了。
末了，他猛得站了起来。觉得这样不行。
顾琰！
结果今天，他重新拿起船厂各式账册，细细查看，彻底傻眼。
顾泽长紧紧盯着他的脸。
刑部尚书这一颗心，真是说不出的抑郁。对着桌上的案卷，都打不起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