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穿过南斗司命的肩头直直落在那方“棋局”上,一道彗尾正以无可抵挡之势斜坠向了紫薇垣——
沈长青用尽了一身仙力才能勉强在上神的威压下分毫不退,五感却因此受扰太大,一时间竟只瞧见南斗司命启唇张合,却好像一字都未能入耳。
“你怎么发现这条密道的?”被堵截的周琼心中一沉,自知没了逃出生天的可能,反而彻底冷静下来,自持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
南斗司命并没有回身去看那星象变动,却似有所感般面带悲悯地阖了眸。
几乎是同一时刻,又一道彗尾光黄似抔土,自天边而来,是地动将至之兆。
“你也可以这么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百里墨无所谓地耸耸肩,侧身让开路来,“琼亲王请吧。陛下想见你。”
威发出怒吼。
只要逃出京城,逃回昌西,她就还有割地为王,卷土重来的机会!事到如今,她已经顾不得什么名不正言不顺了!
此番周琼化整为零,令私兵陆续以贩夫走卒的各类身份秘密潜入京城集结,再在中秋夜宴上带兵逼宫的全部行动,始终都未脱离过唐子玉的暗中监视。
“也好,该做个了断了。”
“万物生于世间,苦乐自当,哪怕身死魂消,长青亦甘之如饴——请星君指点!”
“啧,这是要把不断修正的大道天命拧成麻花吗?我看着都别扭!”这时暗处忽地落下一道身影,装束乍看起来与南斗司命并无不同,但细瞧之下,其袍袖上却是七杀将星的金纹,面容肃杀,神色暴躁,“其他三尊天帝也没他这么能折腾!千年前就是这样——”
“生机处处皆无,也处处可寻,端看如何抉择了……”
“回去吧。”这是南斗司命第二次劝他离开,绣星斗金纹的苍色广袖一挥,威压重新没顶,沈长青的背脊被压得比之前更低了几分,却还是万分艰难地抬眼上望,眼中尽是决然的固执。
周琼见势不妙,在亲兵的护送下在一片混乱中浑水摸鱼地撤至了琼花殿。殿中有一口枯井,井下藏着一条人为修通的密道,直通向皇宫西门外的围场,是她早年就未雨绸缪,为自己备下的后路。
而正当沈长青想要再上一层,听清南斗司命所言时,瞳仁却骤然一缩!
“小姨——”
禁军的失措后撤,周粥的仓皇避逃,也不过是为这出瓮中捉鳖的好戏,准备好一个足够大的“瓮”罢了!
自己从来循规蹈矩治理着江山的外甥女,竟突然展现出这样大气的手笔与魄力,是周琼万万没有想到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周琼自以为带兵步步紧追深入宫闱,实则却早已落入了禁军在内,京畿卫在外的包围圈中,只待其安插朝中与宫里的势力都自以为押对了宝,将队站好时,一场游刃有余的平乱之征,才在大周第一快刀燕无二跃上飞檐的振臂一呼下,真正开始——
周琼冷笑:“依本王看也并非意外,是皇帝早对本王起了疑心。琼花殿怎会不被掘地三尺?”
南斗司命与他的眼神一对,竟有片刻失神,没头没尾地慨叹了句:“还真是像啊。”
可她才狼狈地从密道中爬出来,外边却已有百里墨领一队禁军等在那儿了。
拼杀并没有持续多久,叛将叛兵很快意识到这不过是当朝天子早就设计好的引蛇出洞,为的就是将琼亲王的势力全部钓出、拔除。
南斗七杀皱眉,不喜欢这话藏三分的交流方式:“大哥,你到底站哪边啊?”
分入本命醋中的元神剧震,沈长青再站立不住,单手支地跪倒在了阶上,一条刺目的血线自嘴角溢出。可下一瞬,他却拭去血迹,强提一口气,单手掐诀,化作青光跃下了重天。
半炷香之前,大周皇宫里一场兵变刚刚以一种戏剧化的方式收了场。
客星入紫宫,光白如枯骨,有国丧!
“咳!”
“存乎心间便也罢了,尚有回转余地,如今你却宣之于口……”南斗司命侧头望向森白的电闪,蹙眉摇头,“何苦。”
“混沌初开时,一切都如大道无形。如今这天与地,不也曾是他同那样的神折腾出来的吗?”南斗司命似不以为然地笑而置之。
“你们都怕燕无二那个‘武疯子’,却没人搭理我这个‘仵疯子’——”百里墨单手搭在自己的大金腰带上,“哎,我也是太无聊了,想着各宫里会不会有什么陈年的抛尸悬案,所以每口井里都找了找。这不,意外发现的。”
周粥从不曾想过,再与周琼一道坐在这琼花殿中时,会是这般物是人非的光景。来时满腹怨怼,相顾却只余一腔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