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琼脸上的笑意逐渐扭曲,怨恨与不甘在她眼底交织成一片浑浊的暗光,她还在继续,话音变得尖利:“你知道吗?消息传来的那天晚上,我整宿都没有合眼!我恨自己怎么那么心软,不争不抢,以为等就可以等来皇位?我恨自己为什么只是庶出,连东平王一个皇子都比我更受母皇的青眼,给了他一块那么富饶的封地!”
闻言的周粥默然良久,才艰涩地低声道:“我登基后不久,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其实并未彻底好转,于是留了一封诏书,藏在勤政殿的匾额后面……是要传位给你的遗诏。我一直记得你和我说过不喜欢忧国忧民,操心朝政,所以我很努力地想要再多活几年,却原来……”你一直在盼着我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周粥攒紧了眉,一时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你母皇当时关心则乱,天子当久了,那些问罪陪葬之流的话气急时难免冲口而出,自己不当回事儿,却不代表谨小慎微的臣子会不放在心上啊。当年徐医正也算是大周的杏林圣手,束手无策本就羞愤,又恐累及家人,一时想不开自尽了也能理解。”周琼说着,似笑非笑地“啧”了一声,“只是谁知道,他才刚死不久,你母皇就请了一朵皇族传下的灵花出来。你好端端地活了下来,冯太医的好师兄却就这么不值当地死了,像个笑话似的——这要换了我是她,我也得起杀心啊。”
眼见着曾经那么可亲的一副温良面容,如今竟目生得还比不过陌路,周粥启唇却没能出声,倒是周琼还在兀自往下说着。
周琼却好似在乘胜追击般,视线犹如一条毒蛇缠上她的脖颈,说出的话令周粥不由胸口一窒!
说来说去,总离不了皇位二字。周琼的执念已经太深了。
周粥此言一出,周琼面上那始终倨傲的笑意终于犹如久旱的大地层层皲裂开来,变得无比丑陋!
“哦,对了,先帝后虽然确实有些积劳成疾,忧思过重,但没几年就病重到英年早逝,我想多多少少应该也有这位冯老太医的推波助澜吧。”
“你——你早就知道了?!你从回宫起的身体不适也都是装的?!”
“可他没必要死啊,就算治不好我,母皇也不会——”
“陛下!”燕无二急忙上前横臂虚扶在她身后。
周粥却一抬手,示意燕无二莫要上前,同样起身直视她:“已经毁去了。崇州案过后,我就下了决心,不能把江山交给你。”
周琼喊住她:“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她想杀我?”周粥不解地重复。
“哈,原来陛下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周琼抿唇半晌,忽地仰头大笑了三声,肩头抖动得厉害,末了才用循循相授的语气道,“我没有拿任何人和事胁迫她,是她自己想毒杀你。我不过是用了点法子不着痕迹地把心酉草的存在,透露给了她。”
“哼,冠冕堂皇。什么病弱什么短寿,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们母女两个的手段吗?”周琼讥诮地扯动嘴角,“你今夜筹谋的这些,不还是为了自己能在皇位上坐得更稳吗?”
周粥大限将至,脸色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哪里用得着装?只是她此刻也不愿再多解释什么:“我不明白,你是怎么让冯老太医替你下毒的?她始终没有成婚,甚至没有还在世的家人。”
对上燕无二忧心的眼神,周粥微扯了下嘴角示意自己无事:“走吧。”
周粥忽地兴味索然起来,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抱着最后一丝窃盼,问她:“假如今夜赢的是你,你会杀了我吗?小姨……”
周琼挑眉,不着痕迹地又靠近了半步:“太医院当年那个徐医正与冯太医同出一门,师妹爱慕师兄,师兄却另有眷属,很常见的戏码。冯太医要杀你,是为了给她的师兄报仇。他自尽时留了一封遗书,自陈医术不精,无力回天,只能以死谢罪,请求你母皇宽恕他妻女就在你九岁病重的那年。”
“成王败寇,我当不起陛下的这一声称呼。”周琼打断她,仿佛已经从周粥的神色间猜到了她想说的话,不屑一顾道,“也不必与我叙什么往日温情。我可以很坦白地告诉你,我从头到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得你母皇的信任,取得你的信任,好夺得皇位。”
“不会。”周琼答得很干脆,双臂交抱在身前,语调刻毒,“我没必要杀一个毒入骨髓的将死之人。留着你驾崩后我再继位,才省得有些自诩忠臣的人嚼舌根。现在我虽然输了,但奈何桥边,说不定也还能等到你。”
“那好啊!你现在就把那封诏书拿出来,传给我!”周琼霍地起身逼近,引得周粥身后的燕无二防备地握紧了刀鞘。
“只可恨你母皇在位时,根基太稳,我无从下手,只能装出一副无心政务的模样,消除她的戒心。原还想着她自你之后,再没诞下过皇女,你又体弱多病,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你早夭之后,姊终妹及,也该轮到我了。那我等上几年,名正言顺地继位也无妨——呵,可谁想到,我一等再等,等来的却是你突然痊愈了!”
“赤凰竭和心酉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