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是先天之神窥视天机,欲晓未来,也会遭到一视同仁的强烈反噬。可南斗司命如今周身神力浩然磅礴,面色如常,全不似受过反噬之苦。那他又是如何在三月之前就预料到周粥的应劫之期的?除非这位司命是由着自己本就知情之事推算而来,也算是钻了天命的空子。
画像上的老者白须白发,眉宇间染着悲天悯人之色,右手掐诀在身前,左手则执了一支灿然盛放的桃花。
“沈长青的法力好像比较弱,修炼一直不太顺利……我想在自己离开之前,为他再做点什么。我身上的先天灵气既然是天帝留下的,能帮到他吗?”
南斗司命的背影动都未动,恍若未闻。
“司命星君您等等!”周粥急忙追过去。
南斗司命星君立在星罗台的正中央,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则在虚空中划出无数道荧荧星光,操纵着夜幕里的斗转星移。
沈长青重新站直,脑海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下仙想问的不是她。”
又一次三更梦醒,周粥没有睁眼,只是隔着衣料攥住心口前那滴本命醋的手又紧了紧,希望能再多温养它些时日。
“下仙想请教星君,东方青帝的下落。”沈长青回视他,眼底有锋芒一闪而过。
“哦?”南斗微讶地转回身,垂眼,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天外重天上有一处星罗台,那是重天的最高处,三垣二十八宿犹如一个巨型的棋盘亘立于此台的上空,将万象映入星河,千载如一地昭示着衰亡流转,循环往复。
虚空中的那道白影似乎顿了顿,才开口道:“先天灵气对仙神的元神来说都是极好的滋养。至于其他,皆有缘法,不可强求……”
“还有何事?”
他身后的云遮雾绕里,是暗合大道的四十九级阶梯,阶梯之下,沈长青好像已经在那儿站成了一盏长明灯,执拗地等待着一个开口详询的机会。
纵然早知所求所爱,失而复得,也不过是黄粱一梦,她却还是忍不住怪这梦实在太短,太短了……
不是什么人都能登上星罗台的,沈长青等不来南斗司命回应,再次咬牙迈上第二级台阶的同时,素来笔挺的背脊迫不得已地被压弯了一截!
“你曾是千年前的大巫女周氏,为登闻请愿,解救苍生,而遭万巫鼓反噬,亡故时魂魄受损。如今虽已过了千年,但补全之期未至,这一世本应已寿尽,只是靠着青帝以先天灵气所幻之灵花封存体内续命。然而先天灵气终究不能长久离开大道之中,重回之日便是在下月十五,此乃天命不可更改——沈仙君若执意阻拦相救,逆了大道天命,只会伤及自身,且徒劳无功。”
只记得她唤他“青帝大人”,他则叫她“阿周”。
八月十五这日的夕阳正缓缓向沉去,祠堂内的光线昏暗下去,周粥半立在阴影中拢袖,对着壁上高悬的那幅东方木德青帝灵威仰的画像一躬到地。
这一次,星罗台上传来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南斗司命将袖袍轻挥,沈长青便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千斤重量卸去了大半。
这是从周氏巫灵族祖辈那里代代传下的青帝像,都这么画。凡人嘛,总爱让神仙与“老”字沾个亲带个故,像什么太上老君啊月老啊,都是“老神仙”的形象,所以东方青
“司命星君,下仙有一事请教!”他顿住缓了口气,再次将法力贯注在这一声呼告中。
天上难觉岁月,离开人间的时间越久,他就越难推算下界过了几个朝暮,他不敢再多耽搁下去,当即不再犹豫,硬是顶着高不可攀的威压迈向了第一级台阶!
此时人间四季已过半,天上一日也已入长夜。
“司命星君,下仙有一事请教!”
沈长青仰头望向棋布的星宫,北方紫微星垣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眉心越锁越紧。
千年浴火共赴劫
第十六章
“我明白……我不会让他插手进来的。”似浓烈又似浅淡到抓不住的伤怀,在周粥心头飘飘悠悠的,难以落地。
像一把插进岩壁的利刃,终于破开了一条极窄的缝隙。
“如此甚好。”南斗司命的身形在梦境的混沌中飘忽着渐隐渐远,语气浅淡中带着一丝悲悯,“天地不仁,万物有命,你的短寿之苦亦会有尽时,还需善自珍重。”
“大周天子之事,本君上次就已言尽,沈仙君无需再问,回去吧。”
南斗司命的话音虚渺似天外传来,周粥早就做好了短寿的心理准备,却未料大限之期竟如此迫于眉睫。
那么唯一和周粥,又或者说与千年之前的大巫女周氏有所牵连的,便是销声匿迹多年的东方青帝灵威仰了——
上神若想掩藏气息,他一个小仙自然察觉不得。周粥走后,沈长青思来想去,便想起了还搁在枕边的那卷话本子,疏离似乎就是从那晚之后开始的。周粥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一反常态地要将他逼走。而天上仙神众多,唯一插手管过一遭的,便只有此刻星罗台上的南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