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忆起当初为何会钟情李梵清。他从未同任何人提起过为何,甚至就连李梵清自己也没有过问过,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有些印象模糊了。
他在心底同自己说,李梵清的选择没有错,她眼前所谋大事本就重要过自己,她也是为大局考虑。可也有另一个声音再说,承认罢,裴积玉,自始至终,她只为一个人奋不顾身过,这个人,从来都不是你,也不会是你。
起初,裴玦还有些诧异,奇怪李梵清为何会居在这间小小的跨院。可很快,他便明白了。
从他落入那所谓“山匪”之手时,便知道,这定然是李赓的手笔,拿住他好威胁李梵清或是他父亲。只是,当出现的人是李应时,裴玦心中又不由沉下了三分。
裴玦伸了手,想去触碰李梵清的脸,可最终,他的手指悬在了半空,与她的脸只有一寸之遥。
一路上,桂舟仍是同裴玦解释了一番,只是她不过说了三两句,便不敢再多说。老实说,桂舟印象中的裴玦一向温润似暖玉般,待人接物俱是笑脸,她实在未见过裴玦如今日这般,一张脸阴沉得如山雨欲来,只消一个契机便会风雷大作。
当然,桂舟还是错想了裴玦,他并没有风雷大作。在裴玦见到卧床的李梵清那一刻,在他见到她那张煞白如纸的脸时,裴玦立时间便偃旗息鼓了。
这一等,确实等得久了些,超出了李应的预料。李应半开玩笑地同裴玦说,原来你在李梵清心中,也并没有那么重要。裴玦听罢,面上虽依旧不动声色,可心中却冷如冰雪。
他怕李梵清在他身上耽误时间,误了长安的时机;更怕李应还会以其他的条件要挟于她。于是,裴玦索性替李梵清做了这个决定。
一室寂然。
“你何苦呢?”
裴玦在回忆,那一瞬间,他到底在想什么。
静夜里,裴玦的思绪又飞回几日前,潼关的那间陋室中。
不再因为他从前的执念,也不再执泥于李梵清是否奋不顾身,裴玦爱的就只是李梵清这个人,不再论今时或从前。
只是,彼时她奋不顾身的对象,并不是他。而潼关这一回,也教裴玦明白了,今时之李梵清已非昨日之李梵清。
而李赓不明白的是,裴玦与李梵清之间的联系,并不是这一纸和离书便可斩断的。
“你不失望了吗?”李梵清问他。
寂然中飘出一声嘤咛,裴玦借着微暗的灯火,看见李梵清琥珀色的眼眸中,一缕烛火正跳跃。
他有万语千言,最终也只化作了这简单的四个字。假若裴玦当初也有意识,便会知道,他中游仙窟秘药时,在麟德殿后殿的那间屋舍内,李梵清于他榻前,也问过他一句何苦。
裴玦十分清楚,他这副心态的确不正,可他却偏偏无法自控。
那日,他终于见到了千里而来的李梵清。她虽来得迟了些,可到底还是为他涉险而来了。
可是今日,他看到李梵清在他眼前,如蝉翼一般脆弱,又似朝露一般易晞,他只觉得他如今才算是真的明白了。
他当初喜欢的,其实恰恰就是那个满腔热情,为爱奋不顾身的李梵清。
他知道,如今李应已与李赓连成一线,留给李梵清的时间与机会便不再多了。他明白李赓要他同李梵清和离的理由为何——李赓以为只消他与李梵清和离,便可斩断李梵清与裴氏的联系。
裴玦与桂舟赶至晚庄时,天色已沉。桂舟不由暗想,恐怕裴玦今夜也是回不了裴府了。
不过,在裴玦听得李应的要求,只是希望他与李梵清和离时,他显然松了口气。裴玦的反应教李应更加误会,以为裴玦与李梵清当真是一对怨偶,是以李应也无意苛待裴玦,只等几日后李梵清亲至潼关。
裴玦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即使失望过,我也不想和你就这样两清了。”
李梵清声如蚊蚋,可裴玦却听得字字分明。
一是因为李应与李赓可能的联手,二是因为李应觊觎李梵清多时。
哪怕她再爱一个人,也不再会将一切抛诸身后、奋不顾身了。
裴玦在李
然而,裴玦还是高估了自己。明明是他自己替李梵清做下的决定,可那一刻,他却又想质问李梵清,为何会答应得如此之快。
都无需桂舟再作解释,只见裴玦转身便又登上了马车,仓促间,还不忘唤上桂舟替他指路。
他想,他对李梵清始终还是宽容的。只要他能在李梵清身上看到一分真心,他便心甘情愿全身奔赴。
“你们先出去罢,我陪她一会儿。”裴玦解下斗篷,朝李梵清榻前走去。
在裴玦想明白这件事的那一刻,他心中也不由地恍惚,原来他爱的只是当年那个李梵清吗?
李梵清朝他眨了眨眼睛,虽未说话,但裴玦能明白她的意思。
裴玦想开口,可最后却发现,那都是他不可胜言的爱意,一字一句太过单薄,无法言说。
她在问他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