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少女将袄子递到少年的手中, 朝着他明媚一笑, 笑若春花, 红了少年郎的耳。在外凶悍的少年在她面前却是头都不敢抬，连句话也没说，接过袄子便头也不回地逃了。
沈月溪多少有些失望，可也知道自己不该太急，她自怀中拿出那颗从紫阳道长那得来的药丸，细细碾碎，和着水送入裴衍洲的口中，药却从他的齿间又流了出来。
少年轻轻颤抖，俯身在沈月溪的耳边，说道：“阿月，是你留我下来，所以从今往后你只能是我的……”
哪怕是在梦里，她却莫名地笃定，那个人必然跟在自己的后面，而这一次，她想握着他的手，同自己一道前行。
昨日从小门出发的马车只隔了一日便又回来了，陈无悔一脸惊喜地迎向归来的沈月溪，只是见她并未带什么神人回来，正欲询问，便见她疾步越过他，直接朝厢房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趴在他耳边，轻声耳语道：“衍洲，你该回来了。”
“衍洲，和我一起走。”沈月溪猛地扑入他的怀中，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身，生怕他再一次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她依旧在道观之中。
惧意在心底蔓延，沈月溪咬了咬牙，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顶着能将人吹走的风朝来时的路往回走——
果然在黑暗里，她看到了一点光，光影越来越大，照亮了她的周遭，那浑身漆黑、眸如狼眼的少年自黑暗中而来，看着她的眼眸却明若星辰。
苦得她生了恍惚，前世裴衍洲是不是也曾这样渡药于她，那时的他又是如何能做到不透露半点心焦出来？
“嗯……”沈月溪轻轻应了一声，“我是你的……”
也不知是不是药太苦了，裴衍洲的眉宇似乎微微耸动了一下。
“嗯，”沈月溪紧紧握住他的手，“你是我的，生生世世。”
那个被她从洛口太守那放出来的少年靠着两条腿从洛口走到了汾东，他总是远远地站在拐角处的小巷里，暗暗地看着年少的一无所知的她，又会在她跑出府的时候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裴衍洲费力地弯了弯手指, 一点一点地反握住沈月溪的手，双目赤红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又不甘不愿地阖上了眼眸。
沈月溪起身便往外冲去，就如梦中一般，她要回去寻那个人。
林季白望着那从未回头的背影，苦涩地笑了一下：“应当是的。”
泪珠自她的眼角轻轻滑落，沈月溪抬手去抹泪，眼角的刺痛叫她从梦境之中猛然惊醒。
沈月溪一路小跑着，匆匆赶到床榻前，床榻上的男子与她离开时没有丝毫之差，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盯着那流出来的药，沈月溪想也没想，便将剩下的药送入口中，低头以唇渡药，一点一点送入裴衍洲的口中。
梦境予以她答案。
“你说，你是我的……”许久未开口的干涩与梦中少年如出一辙。
接下来的裴衍洲还是去了如意坊，签
他陪着她买过蜜饯铺的杏肉脯, 他陪着她听过如宴楼的书, 他陪着她一起逛过上元节的灯会，却独独没有走到过她的面前。
这一次，裴衍洲眉头的起伏更大了一些——是当真有了反应。
裴衍洲费劲地张开嘴，似乎有话要说。
“衍洲……”沈月溪捂着自己的嘴，不叫自己的哭声太大，以免惊吓到初醒的男子。
待到药丸在她的齿间完全溶于水，再渡入裴衍洲的嘴里，沈月溪才发现这药极苦，比她吃过最苦的黄连还要苦。
那一年的寒冬, 少年在她面前讨过一碗粥，是他们曾经难得的交集，只是她没有辨认出少年眼底的失落, 还以为少年是被冻着了，连忙赠了少年一件袄子。
重回梦境，沈月溪却不是被束在自己过往的身躯里，她更像是一个过客, 漂浮在年幼的裴衍洲旁边。
沈月溪将心提了上来，满怀希望又不敢希望太过，克制地喊道：“衍、衍洲……”
沈月溪想起, 这一世自己在施粥时认出了他，两人逐渐有了交集, 那么上一世呢？裴衍洲又怎会由着她嫁人, 再花了十年的光景才重新走到她的面前？
第七十八章
沈月溪忙俯身在他的唇边，小声问道：“衍洲，你想说什么？”
沈月溪怔了怔，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裴衍洲，生怕是自己生了错觉，又小心翼翼地将剩下那一点药全部渡入裴衍洲口中。
沈月溪不敢抽走自己的手, 就这样僵着身子倚在床榻上, 感受着裴衍洲逐渐恢复过来的呼吸，她的唇角微微扬起, 亦跟着慢慢闭上了眼眸。
陈无悔愣了愣，拉过跟在她后头的林季白，焦急问道：“夫人这是寻到救人的法子了？”
裴衍洲并未像梦里一般予以她回应。
像是听到了她的叫声，裴衍洲眉头又动了动，紧紧阖着的长睫猛然颤动，垂落的手忽地紧紧攥住被褥，那双闭了一个月的眼睛也在瞬间睁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