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沈月溪没有答他,摆下脸来问道:“你可能做到?”
陈无悔愣了一下,立刻便半跪请罪,“是我鲁莽了,夫人恕罪。夫人请放心,这里一切有我。”
陈无悔和林季白齐刷刷地抬头望向沈月溪,尤其是陈无悔更是怒地上前了一步,顾不得沈月溪是主公夫人便质问道:“夫人是要去哪里?回汾东?主公还未死,你就要抛下他吗?”
沈月溪如溺水之人寻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眼中绽放出了希望的光芒,猛然站起身便要往外去。
只要你醒了,我亦许你生生世世——
沈月溪回过头,看了看喜枝,又看向裴衍洲身边的婴孩,才勉强自己克制沉静下来,略微颤抖着声音道:“喜枝,你去将林大夫、林管事和陈将军一一寻过来。”
林大夫来时,沈月溪只同他说了一句:“林大夫,在我回来之前务必要吊住郎君的这一口气。”
喜枝见到沈月溪怔了怔,她家娘子最是注重仪态, 这会儿却是双目通红、发髻凌乱,她忍不住也跟着红了眼睛。
“娘子要去哪里?”林大夫问道。
将底下可用之人如何用一一写给沈月溪,在末端之处滴了一滴墨渍之后,方又写道:“从前那句不许阿月再嫁全是玩笑,我既归以黄土,阿月亦要喜乐一生,只阿月挑人的眼光不好,看中之人全是中看不中用的,往后再寻人不可以貌取人——若你不喜林季白,寻人之前必不能留他……”
“我不回汾东。”沈月溪打断了二人的争执,她越过林季白,与陈无悔正对上,“我要去寻一个人,那人或许能救衍洲,故而这几日衍洲的安危便托付给陈将军了。”
沈月溪猛地擦了一把眼泪,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跌在床前,将裴衍洲冰冷的手放在自己满是泪痕的面上,委屈说道:“你明明说,便是死了也不许我再嫁的,这话我当了真,你怎能说是玩笑?谁要你厉鬼相护,你明明知道我胆子小……衍洲……衍洲……你醒过来……”
沈月溪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摇摆了一下,思忖良久,慢慢开口道:“陈将军,我要离开几日,将军府便有劳陈将军了。”
从昨日便开始的雪落到现在还未停歇, 层雪压得枯枝咯吱作响, 大约过不了多久,那枯枝便会彻底折断……
怔怔望着那枯枝上的白雪, 让沈月溪只觉得一颗心也跟着空荡泛白,她不愿再看地收回目光, 才发现喜枝在轻轻抽泣, 勉强扯了扯嘴角, “你哭什么?外面寒气重,快些进来。”
喜枝跟在沈月溪后面,听着她的呢喃,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可恨她什么忙也帮不了娘子……着急之间,喜枝猛地灵光乍现,突然想到王半仙给的那个锦囊,“娘、娘子……你还记不记得从前在兴国寺的时候,有个王半仙给过你一个锦囊,说若是遇难便打开锦囊……”
沈月溪抱着襁褓中的婴孩朝里面走去,将小小的婴孩放在他阿耶的身边, 轻声呢喃道:“衍洲,这是平安, 我们的儿子, 都已经满月了还未取大名……你何时才能醒来给你的儿子取名, 衍洲你醒醒……”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只能埋在他身边的男子在第三页上写道:“若我的尸身得以回到阿月身边,阿月便将我烧成灰,装入瓷罐不入土,只求阿月能将我留在身边,纵难以安身我亦化身厉鬼生生世世守护阿月。”
娇小的女子摆出了高高在上的姿态,意外地慑人,林大夫躬身应下,他前脚离开,林季白与陈无悔便来了。
她胡乱擦了一把脸,小心将那三页信纸叠好放入怀中, 扶着床柱撑起发麻的身子,才去开了门。
沈月溪握着裴衍洲的手,泪眼朦胧,染湿了一片被衾, 听到门外喜枝的声音后, 方恢复了清明。
沈月溪在心底无声地喊着,可回以她的唯有满屋的寂静。
沈月溪停滞了一下,那个锦囊早就被裴衍洲打开了,里面只写了一句“有难事找紫阳”,当初王半仙被裴衍洲说成了骗子,她便也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林季白自是希望沈月溪是哄骗陈无悔,沈月溪却是指路命他将马车驶到了无名山脚下。
“乱……”后面那个“说”字哽咽在了沈月溪的喉咙里,她紧紧捏着那三张纸,一直忍着的泪珠终究没能忍住,一滴一滴地落在了纸上,淡淡晕开了那浓浓的墨……
两人恭敬地对沈月溪行了一礼。
王半仙、紫阳……来洛阳之前裴衍洲带自己前去的无名观!
沈月溪接过她怀中的平安,轻轻拍着稚子的背,抬眸凝望向庭院台阶上的积雪。
“娘子?”喜枝不明所以,就听到沈月溪催促道:“快去。”
“陈将军岂能如此无礼?”林季白立刻挡到了沈月溪的面前,“夫人回汾东亦是主公……”
“娘子, 小郎君醒了。”
沈月溪瞪着“玩笑”二字看了许久,将那页信纸捏了又捏,才抽出那第三张纸。
“娘子,你要去哪?”喜枝吓得一把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