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歪着头等着自己释疑,张辅在他小脸上捏了捏,滑滑的,正是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娇嫩。
“你叫念儿啊?”
霍惜点头又摇头:“还有舅舅。”
又笑着问他:“那念儿今年几岁啦?”
见他摊着两只小腿,靠墙坐着,想起方才他说腿蹲麻了,便用手在他两只小腿上捏了捏。他从小练习武艺,最知道怎么松劲缓解。
霍念不高兴。
张辅便懂了,这家里只生了他和姐姐两个孩子。霍惜,霍念?张辅把两个名字在嘴里嚼了嚼,记住了。
很快就认出他来:“穿补服的伯伯。”
路上的百姓匆匆撇了他一眼,垂了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他,不敢与他靠近。自古民畏官,平头百姓向来不敢直视当官的。
他们是不是都不喜欢念儿了,才想换一个弟弟。
爹娘,姐姐,舅舅,都是坏人。念儿不喜欢他们了。
念儿才不是想尿床呢。才不是。
抬手在他小脸上,轻轻帮他拭了拭,霍念乖乖任他拭着眼泪,眨巴了两下眼睛,睛睛里的泪珠子又掉下几颗。
他们都不是好人,都瞒着念儿,不让念儿知道。哼。
昨晚他本来要出门去尿尿的,没想到就听到姐姐和舅舅的话。这才让他连尿尿都忘记了。
张辅脸上挂着笑朝霍念轻轻走了过去,缓缓在他面前蹲下。柔声问道:“你怎么又哭了呀,是你爹娘姐姐又丢下你离开京城了吗?”
也不嫌脏,后袍一撩,也挨着他坐了下来。
眼睛蹭亮,这孩子,根骨好啊!是个习武的材料。
提起姐姐,又抿了抿嘴。哼,还是生气。姐姐是坏人,瞒着他。还说想要个弟弟。哼哼。
张辅笑着看他:“霍念?姐姐叫霍惜?只有你和姐姐吗?”
张辅已经习惯了,闲步走到博雅书塾门口,抬头望了望,大门半开着,守门的老大爷,此时正歪在椅子上打着磕睡。
张辅心上的某处,好像被人用羽毛轻轻拨了拨。
不由得笑了。
“伯伯,你为什么摸念儿?”霍念眨掉了泪珠,乖乖任他摸着,一脸不解。
张辅回神:“伯伯没事。你是怎么啦,不在学堂里,一个人躲在这里哭?是先生骂你了吗?”
说完又都起嘴,舅舅也是坏人,也瞒着念儿。哼哼。
张辅笑了笑,再帮他拭去。
武人对细小的声音自来敏感,张辅寻声走了过去。
张辅又一次来到莫愁湖,又一次下了轿,慢慢走到博雅书塾门口。
张辅又往里望了望,只听到书声朗朗。正想移步走开,就听到隐隐的哭声。
“啊?”张辅惊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他才不是想尿床呢。
念儿不是想尿床的。是它自己要尿的,不是念儿想尿。
又是这个小子。
霍念呆呆地朝他点头,一低头,眼眶里的两滴金豆子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张辅忍不住笑:“呀,念儿都五周岁又三个月大了呢。”
霍念伸出一只小手:“念儿满五周岁了。”又伸出另一只手屈了两根手指,“五周岁又三个月大了。”
又偷偷躲着掉金豆子。
爹娘,姐姐,舅舅都瞒着念儿,他们不喜欢念儿了。姐姐还说想要一个弟弟。
笑完,不知又想起什么,眼神有些回忆。
张辅笑了笑:“腿蹲麻了?”
是念儿不乖吗,不听话吗?
霍念哭得满脸是泪,抬起一双水洗过一般的,圆熘的大眼睛望向他。
这才摸了几下,睛睛一亮,咦?
说完松了口气,小身子贴着墙滑坐了下来,两只小腿朝前伸直。
难道这孩子是拐来的?
霍念点头:“我大名叫霍念。我姐姐叫霍惜。”
霍念摇头,垂着头半晌,又撅起嘴巴,委屈巴巴地小声都囔:“爹娘姐姐舅舅都是坏人。”
见对方一脸的严肃,霍念歪头问他:“伯伯,你怎么啦?”
霍念偷偷跑了出去,也不敢跑远,就蹲在书塾墙角边上的一个阴影里,抱着膝盖,埋头小声地哭。
看了眼前的小子一眼,另一手也摸了上去,摸完了他的小腿,又摸向他的两只小手,以及胸背,连头骨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