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仪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那片擂台,身体从人群中穿过,好比穿过了团团的虚影。整个天地间仿佛只有那块擂台、擂台上那个熟悉的人影才是真实的,其余尽是过眼虚幻。是只有这些才真正被昆五郎记住吗?还是这些才是幻境主人想让她看见的?
长仪被这发现惊得无以复加,一时连自己进入幻境是为的什么都忘记了,只屏息专注地看着台上的情势,几乎希望那木剑里隐藏着什么足以逆转局势的玄机——可是没有,在昆越下一次横剑挡住女仙子挥来的彩练时,柔软的绸带在木剑剑身上缠了几圈,兀自发力,只听得几声木质断裂的脆响,那剑身霎时化作了零落一地的木片。
——从雾外乍然洒下的光亮刺得长仪眼睛一痛,一时也分不清那是阳光还是未尽的剑芒。她眯着眼努力分辨着迎光那头的景象,依稀瞧见两道人影站在一块似乎是演武擂的空地上,四周尽是围坐的人群。剑啸停歇时,耳畔充斥的已不再是恼人的私语,而是此起彼伏的惊呼与称叹。
昆越手里只剩下了剑柄连同一小截断口不齐的剑身。
第254章 流水
一时间,长仪的耳边只剩下了这气贯长虹的剑啸。
败者依旧雪衣出尘,胜者却满身血渍斑驳,说不清这一刻究竟谁更狼狈。
与其说昆越于最后关头出了剑,不如说少年在这一刻终于懂了剑、悟了剑。
她看清了昆越此时的眼神,她想不出有什么样的形容能够描述……那就是一位剑修握住了剑,或者说将要出剑时该有的眼神。一瞬间,长仪不知怎么想起了阿姐在寻得剑谱后不久,兴冲冲来与她分享的情景。
长仪看向擂台上的昆越,他已经不再避退,甚至不曾抬手略挡一挡,完全放任那一条条彩练在自己身上新添伤势——而是全神以注,调用尽了全身的灵力,竟然生生在断刃前方以灵力凝出了新的剑身,朝着其中一个女仙分身全力刺去!
她怔怔望着接连而至的剑光,仿佛能从中感受到持剑人满腔的愤意慷慨,对这天地、人心,对世间一切不公不平的愤懑,皆以手中青锋扫尽;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剑光便是剑光,剑道也便是剑道,不需要掺杂别的任何情绪,真正悟了剑的强者也本不需要再把任何没有意义的人与事放在心上。
剑便是剑。
直到他招架着彩练被一步步逼退到擂台边缘,长仪才看清他手里拿的居然是那柄玩笑似的木剑!
与他比试的那女仙子使两道虹色彩练当作武器,动作间翩然宛若天女起舞,那彩练法宝瞧着不过两条柔软的水袖,在她手里却能舞得跟两把无处不能及的软剑似的,招招直冲对方的要害而去。顷刻间身形忽闪,仿佛化出千万分身,同一时刻,招式各异,彩练变幻的杀招也不尽相同。简直叫旁观的众人都为之目眩,更不要提直面这些招式的昆越。
可他没有认输。迎着从四面再度袭来的彩练,他竟然慢慢横挡在前的断剑放下了,整个人却是呆站着一动不动,仿佛摆出了任人宰割的姿态。
长仪虽然不懂剑术,但看场面似乎是昆越落了下风。
瞬间便将恼人的窃窃碎语完全盖了过去。
剑光如虹,夺目更甚于漫天彩练翩然。
剑心……
走近后可算是能看清演武台中央那人的脸了。先前不曾留意,此时才发现少年昆越身上穿的是件黑色为底、白色为表的长袍,似乎是剑宗弟子统一的服色。
雾散了。
——但长仪知道不是。
他也便是他,无论旁人如何分说。
平时总看昆五郎穿一身黑色劲装,要么就是低调的灰色,难得见他着白色,倒是衬得几分出尘的仙风。他在台上正跟一位穿白纱衣的女仙子比试,两道相似的白影交错着,瞧着分外协调,赏心悦目之余却也锋芒杀招尽展。
他竟是用一柄无锋无刃的木剑去与人家的法宝对招!
灵力凝成的剑锋在那女修喉前半寸险险停下,刹那间幻影尽散,此前张牙舞爪活似虺蛟的彩练也顿时失了活气,自半空中软绵绵垂落在地,与寻常布条几无二致。
演武擂上便只剩下了少年和他的对手。
长仪不免拧起了眉,比试中存几分争胜之心无可厚非,但这也未免过于狠辣,毕竟是同辈……她虽不解在场长辈为何不加以制止,却顾不上分心去打量其余看客的反应,只看少年昆越明显已经应付不暇。他的剑只有一柄,防得住一个两个分身,可也难以招架从四面八方同时疾刺而来的彩练,不多时身上便被划出了一道道口子,白衣都快给染成了红的。
哪怕长仪早就知道此番比试的结局,此时也不免为少年得之不易的
“你这就不懂了吧,真正的剑修就该是这样,以攻代守,讲究的就是个剑锋所向,一心无畏。你若总是想着招架、躲避,这剑还要怎么出呢?”阿姐面露向往地握紧了新得来的佩剑,“这才叫习剑该有的剑心!”
是了,她那时怎么问来着:“阿姐,怎么这剑谱里全是教人进攻的招式?招架和身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