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人都不敢散去，大概她比萧诵的脾气更大，说的话更诛心。
李令俞笑起来，点着头说：“好，很好。”
当真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了。
曹印：“你昨日便知道？”
曹印听着，一言不发。
他自然不懂，有种吵架技巧叫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你，他被李令俞站在道德制高点一通炮轰，当着百官的面，将脸皮撕下来，放在地上踩。
薛洋没想到她如此气魄。众卿也没想到，辞官不让，三辞三留的礼仪，她统统没有，一句都没有留。
他门生遍地，罢朝对李令俞的影响很大，和举行罢工无两样。
薛洋此举，给了大殿中的人鼓舞。
听见动静，问：“都走了？”
李令俞看着殿中无一人说话，继续说：“今日辞官，不是你等高贵，是我看不上你们的品质，弃之不用！就算国破，自有铮铮男儿，用脊梁做盾，保百姓一个安生，若北境当真守不住，大梁保不住，我自会用我项上人头换百姓活命，不用各位操心！你们只管去寻你们的富贵荣华去吧！”
李令俞直言：“自古读书人，受人推崇，占尽便宜。可我对‘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也深有领教，你们以为今日之勇，是风骨，是读书人气节？是忠臣之言，是立名立威的时刻。可在我眼里，你们不过是无用宵小，不值我多费心思。眼下突厥人压境而来，并州之乱后，眼下四处祸起，宫中自不必说，河东三州叛军长驱直入攻进上都城，宫中危难，百姓遭荼毒。又逢眼下司州城破，主帅战死，国难之时，你们这些朝中肱骨，最是会写铮铮之言的大人们，竟无一人过问，北境百姓安能活命！城中百姓可能活命！若是北境三州皆破，大梁安能活命！你们在意什么呢？在意前程、财富、地位。朝中权柄交错，互为依仗，贪腐成性，犹如硕鼠一般！内斗、构陷、互为倾轧，这是整个人性中最卑劣的品质！你们样样都占！庶民在你们里不值一提，至今都依旧高高在上，瞧不起寒门学子，瞧不起武夫！孰不知城中城破，靠的是京郊营的一个庶民武夫舍命拼杀！北境兵乱，北境的男儿，生死都在戍边！李肃！营州每年战死的男儿有多少？”
这些人说到底是被萧诵惯坏了。
眼下祖宗规矩，江山社稷在战乱面前，显然没有任何说服力。
殿中十之五六的人都辞官了。
薛洋心中未必不羞愧，他几十岁的人，今日被李令俞提出来立威，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而他一句都不能辩，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今日御史中丞大人携带百官罢官，百年之后，今日也会被写进史书里。我年少，脾性刚硬，今日之言，我只说一次。”
李令俞回完折子，回头看着曹印说：“没有可是，我不强人所难，他们既然不屑与我为伍，那就各谋生路去吧。我这人没那么记仇，不会杀他们的。御史中丞一职，我已经有了人选。”
“把帽子放在御桌上，这帽子不是我的，也不是你们的，是大梁的。不可折了大梁的颜面！”
薛洋一声不吭，不肯于她再说话。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动了怒。
萧诵顶多是骂人，骂完后又会安抚一通。
她心烦要命，没工夫听这帮人的狗屁道理，因为她不能直说，我想宰谁，就宰谁。
安静的殿中，又开始互相用眼神交流。
李令俞：“留不住就让人走吧，公务有的是人愿意做。”
她站在那里盯着蔡真领着人去收帽子，殿中竟然没人敢说话。
曹印听了便有些好奇，李令俞却说：“过几日再说吧，薛大人虽然与我不对付，我也不能真这么打他的脸，至少体面要
曹印还是觉得不妥，“这……”
李令俞还在看河东调兵的折子，和河西几州的折子。
薛洋深深看了眼曹印，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出殿去了。
“准了，今日辞官者，皆准！还有人一并站出来。”
李令俞拥兵自重，和谋反无异，其罪当诛。
薛洋冷哼一声，不以为意。
曹印听得心一提，以为她是被薛洋辞官喝住了，抬头看着她。
李令俞面无喜怒，问：“众卿以为如何？”
长舒了口气，问薛洋：“这就是薛大人给我的答案，是吗？”
李肃被突然点名，心中激荡，答：“少则几百，多则上千。”
众卿此时无人说话。而接着便有两人同样出列，跟随薛洋脚步同样辞官。
很久之后，曹印才过偏殿寻李令俞。
李令俞面无表情说：“蔡真，带着人下去收帽子！”
殿中肃静，李令俞也不想看这帮人了，说完径自转身，便回了后殿，没进偏殿便催蔡真：“让他们出去，别站在这里碍眼！”
李令俞看着陆陆续续有人出列。
曹印也没想到，她连死也想过了，可眼下还没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