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翌日，荀慕拉着还犯困的蔺朝，像带小孩子一样牵回家。
荀慕脖子压着伞，背着睡着的人往外面走。
“是吗？”
小巷细窄，两边破旧的泥棕色屋墙斑驳不堪。
干燥的额头抵着打湿了的脖颈，荀慕被烫得眼眶微红。
荀慕捏着泥，将那白色的根系按住。
雨点噼里啪啦落在黑色的伞面，恨不能滴穿。
藏起来，就看不见了。
他将受过伤的那层壳子留在这里，在岁月中，重新换了一层皮。
到路口，荀慕叫了辆出租车，抱着人塞进去。
“朝朝，你先回去补觉，我去荀家看看。”
孤儿院有好，也有不好。
吃过亏的小孩会巴掌拍开，会独自一人藏起来。只有没人注意了，他才敢怯怯懦懦爬出壳子。
“朝朝，你再主动一点好不好。”
但老太太倔，又喜欢拿着冰糖来哄。
“……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该来看看的。
没走一会儿，就能听到墙皮落下的声音。
直到他能反抗，将那些大孩子揍了一遍，鲜血淋漓，老太太责骂。
等他跳级读了高中。慢慢地，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一头的水甩到来人的脸上，荀慕慢慢伸手，将人紧紧抱住。
他只是借住而已，这么多年，他也一点点在还。
开车的依旧是张叔，他见到两人之间的黏糊，脸上带着笑意。不过瞥见蔺朝拉着荀慕，他默默开了隔板。
“雨太大，没听到。”
雨下得更大，流过荀慕的眼角，溪流似的滑落。
能记得的好，可能只有她偶尔哄人的那几颗冰糖。还有经年累月才明白过来的救命感恩。
车辆一路往城中驶去，远离了老屋，也过了老太太安眠的地方。
他曾经想过，为什么要救他呢，让他死了不是更好。
被排斥，被谩骂，悄悄挨打……
雨幕在眼前消散，隐隐能看到一双笔直的长腿。脚下，那双锃亮的皮鞋沾了泥，泥泞不堪。
荀慕垂着头发愣。
荀慕站在外面，说完就打算关上车门。
理智上，一般而已。
路面也是坑坑洼洼的，狠翟，车辆进不来。
温暖是她单方面付出的，他从没回应。
从五岁到十岁，敏感而又脆弱，尖锐而又孤独。
眉心重重落下一滴水，浸透凉意。荀慕毫无所觉。
荀慕想了想，道：“好吧。”
“朝朝，”荀慕点点蔺朝青黑的眼下，眸色深深，“这样不好。”
“朝朝啊，你来干嘛呢？”
“呵欠！”蔺朝眼角浸出泪水，仍旧困意朦胧。
可是……
面前长着低矮小草的小凹地已经被水渗透，细弱的白色根系被雨滴溅出，侧倒在地上。
一层更尖锐的皮。
声音轻轻，随着雨滴的淅沥声，消散无踪。
一滴、两滴……
“都不接电话。”
今天是他出差的第五天，想来也是急着赶过来，不知道工作做完没。
*
荀慕蹭蹭落在肩上的脑袋。“不骗你。”
荀慕搂着人，蔺朝撑着眼皮抓过荀慕的手捏紧。眼皮子越
怎么这么笨呢，该来的。
荀慕将心思修整，目光落在已然靠着自己睡得深沉的蔺朝身上。
荀慕拨弄下蔺朝的额发，阴影散开，有些疲态的眼睛暴露在荀慕的眼前。
进来时没察觉，这会儿倒是注意到墙根儿的野草都开了花。黄色的、紫色的，从墙角探出，在雨中开得肆意。
气息淡去，荀慕举着伞，拉着怀中的人转个身背着自己背上。
“我还没还完呢。”
到了宾馆，荀慕把蔺朝放到床上。
荀慕惊愕，甩了甩头，随即像傻了一样直直往雨里冲。
多好啊。
他自己的一身湿衣服被压到身上，贴着皮肤有些湿腻。但荀慕先将蔺朝那濡湿一片的西装褪下，塞进被窝暖着。
荀慕颠了颠背上的人，蔺朝的脑袋搭在脖颈侧边。荀慕轻蹭，心中的空茫与焦躁渐渐缓和下来。
雨声很响，将耳膜占据。头发完全被淋湿，站着皮肤，很重。
因为没带换洗的衣服，荀慕只有将自己草草收拾了下。掀开被子坐到蔺朝身边，很安静地看着睡熟的人发呆。
小孩将受过的东西，又再掰着枝头梳着挨打的次数，找到人，狠狠还了回去。
“一起。”
天幕黑灰，只能看见脚步经过之处，是雨滴溅起的水泡。
“不过四五天，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