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说话的。”柏今意重复。
“师弟，都弄好了？”
柏今意又小心，不弄出任何动静地把病房门关上，这才出声：
“柏老师？”简无绪出声，声音很低。
“爸爸。”柏今意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微而冷静，“妈妈还在休息，不要吵，会吵醒她的。我们可以出去说。”
“去……去我那里？”简无绪怔住。
“无绪。”柏今意轻喊他。
“可是……可是不去也没有关系的啊。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柏老师已经心力憔悴了吧？我那里并不是没有人照顾，柏老师其实不用天天去的，天天去，压力也很大吧？”简无绪小声说，“一天两天不过去也没什么，我们是不是等柏老师的爸妈消消气……”
“如果你妈妈再问你刚才的事——”
柏今意感觉对方的眼神一下变了，变得非常失望。
他又气又急，快步走出病房，走得太快，撞到门框，趔趄一下，甚至差点摔倒。
“情况到底怎么样，刚才在外头你不都听见了吗？”柏培云反问。
柏培云看他一会：“我去家里拿些穿的用的过来，你在这里守着，如果待会你妈妈醒来，你不要再惹她生气，知道吗？”
这个回答显然没有让柏培云安心。柏培云又问，这次挑明了：
“我知道，我不会说话的。”柏今意简单说。
这大约不是柏培云想得到的答案。
“——”柏培云艰难地吞回了话，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压低了，“是，不能吵醒你妈，吵醒了她，再被你气一回，她命都没有了！”
是了，不止是师兄，其实父母也在向他隐瞒病情。
梅相真躺在床上，双目闭合，伸出来打吊水的一只手，细细瘦瘦，卧在被子上。
说完，柏培云立刻转身离开。
可是柏培云根本不等他，自己挺直身体，揉揉膝盖，又往前去了。
但今天已经这样了，柏今意也不想再和柏培云在梅相真的病房里争执起来。
“今天闹到这样，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简无绪跟着出来了。
“咔。”
那望来的失望的眼神，就像是两枚钉子，在柏今意的皮肤上划出两道深深血痕。
送妈妈来医院之后，柏今意就让简无绪先回家休息。
就算明知自己是鬼，别人听不见他的声音，也生恐惊动了什么。
“没大事，不要太担心，就是一时低血糖晕倒。”薛涉笑呵呵，“多养养就能好，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呆在医院观察观察。”
每次他追问，都只说是慢性病，好好调养就可以，余下再问具体的，就什么也不说了，就像他永远都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不用担心，不用忧虑，只用永远听从父母告诉他的话。
现在，恐惧变成了现实。
他说完，换了口气，又问：
“柏老师没有错。”简无绪毫不犹豫。
“嗯。”柏今意点点头。
“去你那里。”
“啊？”
“情况怎么样？”柏今意小声问。
柏今意对这位每回见他都报喜不报忧的师兄敷衍出个笑脸，而后越过他们，进入病房。
但简无绪不愿意，一直陪在旁边，半夜一点多了，才迷迷糊糊闭一下眼睛，也没有睡着，他一出点响动，对方立刻又睁开了眼睛。
深夜里，轻轻的一声响，没有惊醒已经睡了的柏培云和病床上的梅相真，惊醒了呆在一旁的简无绪。
“去见你，对我而言不是压力和负担。”柏今意，“那是我休息的地方。我今天对父母说的，没有一个字是假的。我为你所做的一切，很像付出，但那不是付出，那仅是我对我们幸福的争取。”
于是，站起来的柏今意慢慢坐回椅子上。他沉默等着。半个小时后，柏培云带着东西回到了病房。父子守在病床前，再也没说一句话。
天花板的灯照得柏今意有些晃，窗外吹进来的风，呼呼的，像是夜枭的呱叫，柏今意撑着头，在椅子上坐着，听着风呼，感觉到一阵阵寒栗，这时，柏培云也进来了。
“嗯，今天不是还没给你擦洗按摩吗？”柏今意，“抱歉，不得不这时候去。”
“那你也没有错。”柏今意冲简无绪微笑，“你也没有做错任何事。”
病房是双人间，但另外一张床暂时还没有病人入住。
“你……”柏培云气息不稳，“你简直冥顽不灵！你非要闹到家破人亡才开心，是不是？！”
柏今意立刻从位置上站起来，他想要去扶柏培云。
这种失望的眼神，是柏今意从小就害怕看见的。
柏今意没出声，他对简无绪招招手，而后轻手轻脚开了门，走出病房。
他简单应了声。
他母亲倒下的时候，简无绪仓惶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