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在他身边做事的远房亲戚处听说，姓顾的手里有本册子，记录着海外百余地名、方位。他一个没出过海的旱鸭子自哪儿得来这宝典？若无贵人相助，若无这册子，就算有再多肯为钱卖命的人也不够填海。”
“唉，顾修罗在江南只手遮天，何必非要大动干戈做海上的营生？”
“我……哎，怎么……”怎么舍得？席岫轻轻一拉他腕子便将他转向了自己，“抱歉，我应该先问清楚你的想法。”
“不舍如花似玉？我看你是怕河东狮吼吧！”调侃一句又立马转了话风，“毕竟几十条活生生的性命，掉进海里连尸首都寻不到，怪惨的……”
无视了言辞间的调侃，叶枕戈意味深长道：“我不敢说知天下事天下人，但对你，却是‘无所不晓’。”
不远处一张桌上，两名客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
“白日宣淫成何体统，”叶枕戈笑着跨上马背，一扯缰绳道，“没有金刚钻莫揽瓷器活，等你几时学会不用牙齿咬疼我，再谈公平。”
“那你怎么不去？”
此言一出，二人俱是沉默，片刻后又十分默契地谈论起了别的事。
另一人不以为意道：“那些人都是签了生死状的，一条人命三百两纹银，县令每月俸禄才三十两，不吃不喝也得攒十年，何况普通老百姓？叫我说啊，值了。”
自己何曾丢下他？
席岫认命地点点头，随后问出了心中疑惑：“单灵知的师父因何命他毁掉珍珑台？”
《栖心》6.
顿了顿，此人神秘道：“顾栖涯背后必有贵人相助。”
黑纱遮蔽了叶枕戈嘴角浅笑：“知道错了？”
“你若为旁人丢下我，我会不高兴。”叶枕戈松手背对了他。
叶枕戈轻轻握住他的手，道：“我当然顾虑你，但我顾虑的并不只你，我也在替自己考虑，我不想冒此风险。至于灵知，他决意进入泰和城完成他师父的遗愿，摧毁珍珑台时，便预想过后果；他的选择，结果理应他承担。”
“别，我可舍不得我家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叶枕戈定定看着他无奈一叹，翻身下了马。席岫随之下马，同叶枕戈牵起马儿走到了路边。
“识天时知地利无所不知的叶少爷，竟也有不知晓的事？”
从“顾修罗”三字飘入耳中，席岫即被勾跑了魂儿，一句不漏地听罢后，心中百感交集。
但闻一人道：“听说了吗？顾修罗为在南边开辟航线，前前后后已经死了几十名船工了！”
席岫尝得出糕点好坏，勉强会品茗，却听不懂咿咿呀呀的江南小调。他连吃下三块方糕，喝掉半壶茶，睨了眼端坐对面稳如泰山之人，轻叹一声，无聊地望向前方戏台。
临近乾宁，叶枕戈反而放缓了行程，今日更是破天荒走入一家茶馆，悠闲地听起小曲来。周围零零落落坐着些客人。他挑了窗边的位置，点了壶茶，要了碟方糕；方糕甜糯松软，再佐一杯清鲜的白茶，当真是回味无穷，唇齿留香。
“你当那海是陆地靠双脚便能踩出条道儿？不往远了说，就说潼良冯家，冯敬上头原有八个叔伯，左右六个兄弟，年纪轻轻全死在了海里，冯家为开辟新航线险些绝户，姓顾的这点儿损失算什么。而且我猜——”
戏台以屏风为幕，左侧坐着一位老者弹拨三弦，右侧一位妙龄女子怀抱琵琶，朱唇轻启，唱的是吴侬软语，儿女情长。可任那腔调氤氲柔美、婉转曲折，台下仍时不时响起叽叽喳喳的人声——
“为何？”席岫犹疑道，“你在顾虑我吗……”
“我不会去救单灵知。”转身直视他，叶枕戈斩钉截铁道。
席岫听懂了，脸一阵红一阵白，就是粘着半拉胡子也掩不住：“不公平！你答应让我弄——”
“咽不下那口气喽，顾府还挂着叶府牌匾时他便处处遭冯敬打压，纵有通天本事也通不到金源以北。而今叶晴一死，他当家坐庄，自要闹个翻天覆地，不惜代价报多年积怨。”
“怎讲？”
这……这简直是“恶人先告状”啊！
“席岫……”叶枕戈稍稍加重了掌心力量，“我也有私心，我不要你当什么济世为怀，助人为乐的少侠大侠，只要你做我的席岫。”
。”
席岫是有点儿脾气的，可那点儿脾气对着眼前佯装生气放“狠话”的爱人实在发不出。
“我不知晓。”
“……你不打算救单灵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