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注意到袁定眼眸里的怨怒之气减轻了一些，过了一阵才听到他带着些不服气，施施然落座到案前：十岁的少见，不过我十一岁，也在军营里了。

    袁定冷嗤一声：你才舞刀弄枪几年啊，倒像是过惯了似的。

    容颜艳丽的妇人从来不与他温言软语，他上去想抓住娘亲的袖子，却被她一把甩开，转眼就一双纤柔的手就搭上了养的情夫的肩，莲步款款离开了。

    谁料周钦然一皱眉，反抓过他的手看：你的手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吧。

    他看周钦然仍旧盯着他，便低声道：我家是军户，我娘逼我去，想叫我早点儿把我爹的本事学会。

    周钦然摇头。

    错了，他又用折扇打了周钦然的手指，还没打听到这个人的私密，他先被气死了，便不停扇着扇子，怎么那么蠢笨。

    周钦然就回他一声嗤笑：细细算来，十岁我就跟着人起兵叛乱，到如今也有十一年了，对刀马肯定比你这舞文弄琴的熟。

    他没有直说，看她那么不熟悉乐理，弹琴的动作也笨拙得很，还是认真仔细忍着他的责备，不由得挑眉问：为什么要学琴？

    因为我娘死了，我爹有了别的孩子，家里养不起这么多孩子，便赶我出家门。我打输了仗，被没为奴，走投无路，来这儿侍奉人了。他胡乱编着瞎话。

    此时楼里另一侧。

    袁定发现了，责骂周钦然，后者也是毫无愧色的。弹错了她就再弹一次，他再怎么气急，她也不生气，想着第一次见面她踹的那一脚，明明脾气如此差劲的人现在这么忍着，倒是让他有些不解。

    大半个夜里，他先是试图教周钦然乐理，可后者实在对这些风雅之事半点不通，学起来就格外艰难。

    面具之下的面容是看不清的，唯独眼睛显出轻挑探究，他凑在她身前轻声问：是为了喜欢的人？

    你识字啊。袁定看她背乐理认真，嚷了大半夜他也累了，靠在一边轻声说着。

    他一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不会出错的，但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反应。周钦然笑了一下，然后举起旁边的乐谱打了一下袁定的头。

    你这种脾气，应该不好找客人吧。她嘟囔着。

    袁定气笑了，瞥她一眼，用折扇指了指琴弦：再试一次。

    周钦然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把脾气压下去了，也不弹琴了，抱胸盯着袁定：你平日里，生意是不是不好啊？

    何意？

    这倒是出乎袁定意外，他摇着折扇问：十岁？你也敢跟着人造反？

    袁定按捺住心底的冲动，看她捻弹的动作僵硬，心烦意乱着跪坐到她身后，扶着她的手轻轻按在了琴弦上。

    轻一点，你以为你在舞刀弄枪吗？他冷哼说。

    脾气和善些，好好教我。周钦然翻了个白眼。

    嗯，粗俗。

    袁定又抓起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嫌弃道：你这双手再怎么看，也不是能弹琴的。

    五岁我爹娘便没了，在寺庙了待了几年。那一年大旱，寺庙也撑不下去了，到哪里都是饿死的人。没办法，   为了口饱饭，就跟着我们县的人去抢县衙的粮食，算是叛乱了。怎么，难道你没见过十岁的兵啊？我们那时候可多了这些吃不了饭的人。

    他抬着她的手腕，配合着她的手指勾着琴弦，几个音符听起来终于不似之前那么鲁莽低沉。

第九章 慢仇

    你爹的庶子和私生子不少，我不死，他不敢迎人进府，但也难保他心思狠毒了。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既是我生了你，你也好好报答我。进军营里，早点儿有本事夺你爹的兵权，也好保住你自己，便少在我面前碍眼。

    同你有什么干系？

    十一？你又是为何？周钦然放下乐谱问。

    会乐理吗？袁定变了变声音，显得更沉稳厚重，语气里却还是带着一股不屑。

    我看上去像不识字吗？

    袁定一时未答话，想到那个着华服的女子，他事实上的母亲，从来对他淡漠严苛的母亲，把十一岁的他送到了军营里交给他爹。

    她嘴里念叨着乐调，不知什么时候袁定就靠近她了。

    她手的确很粗糙厚重，相比起来面前这个男人的手也多是厚茧，却比她纤长好看一些，她顿时又没有那么有底气，悻悻然放下了他的手。

    弹得她整个人的身子都僵硬了，歇息的时候她揉揉肩抱怨着：这比舞刀弄枪还让人难受。

    周钦然倒是没怀疑，这楼阁里，既有许多富贵子弟，也不少贵妇在此寻欢作乐，当朝世风如此，也不算稀奇。

    你个！袁定握紧拳忍了下来。

    周钦然一边摆弄着琴弦，轻飘飘说着，还在仔细看着乐谱，挠着头记背着。

    袁定冷哼一声，本来也不愿搭理这个人，但想着不接近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报复，便暂时忍了下来。

    军户？那你为何又在此处？周钦然看了看这装饰典丽的乐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