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胸口像要裂开似的疼,甚至是不哑了,呜咽地抓着他的衣摆子,心力交瘁喊出了声,“你能不能慢些走。等等我,等等我……”
她从枕头下摸出小满寄给她的那本画册子,一页一页慢慢地翻,手指尖触着他的笔迹,就忽然哭出了声。
水杏伸手轻拍拍他肩,福顺仍说一声“师傅保重”,就一挥手,头也不回地和她别过了。
福顺却道,“我原本就不想在这儿做事了。姓刘的……我喊他一声二叔,其实就是个乌龟王八,我娘从前为我的事去求他,还被他给……”
水杏充耳不闻,依然自顾自走到门边,这时候,门却忽然自己从外头拉了开来,就看一个满脸横肉的妇人沉着脸立在门口。
******
这一回,她走了上去,他却没瞧见她,带着笑,眼睛放空着,只管自顾自朝前走,她在后面费力追着赶着,和他却始终隔了一段,好几回差一些扯到他的衣摆子,他又大步朝前,毫不留情将她甩在身后。
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心却不知道怎么的,也一下子变得极静极静。
他和她,原是不对等的。
福顺认出这正是掌柜的婆娘李氏,知她定是听说了流言,上门来寻水杏发难的,禁不住就脱口喊,“师傅快走!”
他这一声,其实喊坏了,李氏怔了一下,好像确定了自己要寻的人是谁,水杏还没反应来,就被她朝内重重搡了一把。
他这话一出,李氏还没发话,刘掌柜先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带了胁迫盯他,“福顺,当初你娘求着要我收你,这两年我可没亏待过你,你怎恩将仇报,反朝我身上泼脏水?”
铺子里这会儿静无声息,仿佛是嗅到了不对劲,一个个都活也不做了,都屏了呼吸,静候着事态发展。
他平日和人对视都要脸红,说话更像女子似的细声细气,转眼好像换了个人,信誓旦旦发出这样毒的誓,所有人都不禁一呆,由不得不信了,李氏转向自己男人,那边不及避开,脸上已重重挨了她一巴掌,刘掌柜大庭广众下失了颜面,下意识反手回她一巴掌,李氏看他胆敢还手,嚎哭一声,像头暴怒母狮似的扑将过去,两个就扭在了一处。
铺子门就是这时候被拉开的,看水杏不卑不亢地进来,刘掌柜倒一惊,拨着算盘珠子的手不由一滞,但他到底是活了这些岁数,不至于就乱了方寸,就只拿眼睛睨了她两下,仍旧拿手拨着珠子,若无其事地问,“今日怎来晚了?”
她看着福顺,心里负疚难当。原先就想拿了工钱再辞工走人,免得不明不白落人话柄,不成想却带累了福顺,害他也丢了饭碗。
小满从邮局领了稿酬和样刊出来时,正是午后两三点钟的光景。
梦在这时候止了。
睡梦里,她回到了那一个陌生都市的路口,远远的,看着小满跟人谈笑风声走在前面。
再进家门,她就如一个被抽了骨架子的傀儡般无力地靠在了床上。
她口中恶狠狠地骂,“千年骚狐子投生的贱东西,口不能言的,勾引人的本事倒不小。”不问青红皂白的,又揪了她的衣领子,伸手就要打上去,说时迟那时快的,福顺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拦在水杏身前,急急地道,“师傅没勾引人。是二叔自己打师傅坏主意。我亲眼瞧见的。”
有一桩事,似乎就是在这一瞬间里明白过来的:其实很早前,他就不像她依赖他那样地依赖她。
刘掌柜道,“你今天本就迟到,这会儿领了钱就走,预备旷工吗?”
她抱着被子,哭得怎么都止不住,身子又是极乏,不知道哭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终是睡了过去。
仿佛一杆秤,一点点的往一边倾,渐渐就失了衡。
水杏闻言一惊,他皱皱眉,也不再说下去,有些尴尬地一笑,又故作轻松道,“我都满十六了,哪里不能寻活做。”
水杏伸手接过了,却不看他,头不回地又往门边去。
声耷拉着头。
雨声是这时候响起的,大概窗没关紧,伴着雨,又有冷风刮过,像蛇贴着窗,嘶嘶地吐着信子。
水杏与福顺一道出了铺子,走过一段路,这才顿下脚步。
铺子里的人堪堪回神,连忙上前去,拉的拉,劝的劝,乱成了一锅粥。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他娘来,福顺不晓得怎么的,脸立马涨得通红,声量反而提高了八度,“我没胡说,我王福顺要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外头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停了,只看幽蓝的天上高挂着一轮冷森森的皓月,无星也无云的,整间屋子笼在一片惨白的月光里,四下里静得可怕。
看她没有反应,他就搁了算盘,拿了从桌上剩余的那份月钱递给她,口中道,“这一份是你的。最近事儿忙,还是早些来上工。”
这时节,因有不少人都提前踏上了回乡的路途,街上的车与行人都少,往常拥挤的路面好像一下子被拓宽了,衬着冬日高而空广的天,有一种说不出的